“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仁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包厢。
看着阿仁离去的背影，一直沉默的阿生忍不住低声问沈涛。
“涛哥，既然早知道他是卧底，为什么不干脆……”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沈涛摇了摇头，说道。
“唐太宗李世民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魏征以前还是太子李建成的人，差点杀了李世民。但李世民登基后，不但没杀他，反而重用他，因为魏征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才。
阿仁就是这样一面镜子，他有他的道德底线，让他去管理没有黑产的地盘，我放心。不过，这样的人，至少要观察十年，我才敢真正委以重任。”
上海仔由衷地赞叹道。
“涛哥，您的眼光和胸襟，真是没得说！我服了！”
下午，沈涛又去了一趟鹏城市政府，找到了洛吉天。两人对着墙上巨大的鹏城规划地图，畅聊了将近两个小时。
沈涛凭借着超越时代的眼光，向洛吉天描绘了鹏城未来十年可能出现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楼林立的金融区、机器轰鸣的工业园、繁华的商业中心、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听得洛吉天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直接将沈涛引为了解鹏城、懂发展的知己挚友。
晚上十一点，屯门一栋写字楼的天台上。夜风凛冽。
阿仁约见了他的上线，督察方无相。
“方Sir，我不想再卧底了。我想回警队。”
阿仁直接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方无相皱了皱眉，安抚道。
“阿仁，再耐心一点。
沈涛这个人非常狡猾阴险，疑心极重。你想拿到他的核心犯罪证据，需要时间！根据我们的评估，至少还需要三年，你才有可能真正进入他的核心层！”
阿仁没有理会他的画饼，而是直接问出了两个关键问题。
“方Sir，你明确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警察？我的档案，到底在不在警方的档案库里？”
方无相回答。
“你当然是警察！你是最优秀的卧底！你的档案当然在！这是最高机密！”
阿仁盯着他的眼睛。
“那好，你现在就带我去警局档案库，我要亲眼看看我的档案。”
方无相脸色微变，立刻拒绝。
“胡闹！档案库是你能随便进的吗？那里人多眼杂，万一暴露了你的身份，之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阿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问出了最后一个试探的问题。
“方Sir，你上次说，你已经向警务处处长汇报了我的情况，准备为我申请高级督察的职位。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去找的处长？”
方无相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闪烁，支吾道。。
“这个……处长日理万机，我还在找合适的机会……”
至此，阿仁心中所有的侥幸都彻底破灭了。
他一切都明白了。自己从来就不是警察，只是一个被利用完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
他强压下心中的悲愤和冰冷，脸上挤出顺从的表情，说道。
“方Sir，沈涛今天找我，想让我接替上海仔，管理他在屯门的三条街。”
方无相顿时喜上眉梢，用力拍了拍阿仁的肩膀。
“太好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这说明他已经开始信任你了！阿仁，你一定要坚持住！抓住这个机会！只要拿到他确凿的犯罪证据，将来回归警队，我保证你至少从督察起步！”
阿仁看着方无相那虚伪而兴奋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凉，甚至感到一阵恶心。但他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应承道。
“我知道了，方Sir。我会努力的。”
方无相离开后，阿仁独自在天台又站了许久。夜风吹散了他心中最后的犹豫和彷徨。当信仰崩塌，当发现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目标竟然是一场骗局时，他反而获得了一种诡异的解脱感。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上海仔的电话。
电话接通，阿仁直接说道。
“上海哥，我想清楚了。以后，我就跟着你和涛哥混了。”
上海仔在电话那头似乎并不意外，笑着应道。
“想通了就好！涛哥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阿仁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
“上海哥，还有件事……罗继他……其实和我一样。能不能请涛哥也放他一条生路？”
上海仔爽快地答应。
“放心吧，涛哥早就交代过了。罗继那边不会有事，但他以后也不可能再做什么警察了。”
“谢谢上海哥！”
阿仁真诚地道谢。
挂断电话后，上海仔立刻将阿仁的决定汇报给了沈涛。
沈涛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告诉阿仁，好好干。另外，屯门不是有三条街吗？让罗继去管另外一条。”
上海仔有些意外。
“涛哥，您还想把罗继也收为己用？”
沈涛的语气带着一种上位者的自信。
“只要是真正的人才，为什么不要？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身份，只要现在肯为我做事，有能力做事，我就敢用。”
第二天，沈涛在鹏城简单吃完早餐，又去正在建设的住宅小区工地转了转，看了看进度，之后便乘车返回了港岛。
下午，屯门辉煌酒吧的办公室里。
沈涛让人叫来了罗继。
罗继走进办公室，看到沈涛，脸上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平静，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继哥，来了？坐。”
沈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然后对旁边的大胆示意了一下。
大胆打开电视和录像机，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画面。画面中的主角正是罗继，内容则是他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执行韩琛命令清除对手的血腥过程。
一段、两段、三段……整整十六段杀人录像，画面清晰，角度刁钻，将他的脸和动作拍得清清楚楚。
罗继的脸色随着录像的播放，一点点变得惨白，额头冒出冷汗。当所有录像播放完毕，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沈涛关掉电视，目光平静地看着罗继。
“继哥，杀了这么多人，手段干净利落。你觉得，你还能回得去警队吗？”
罗继喉咙滚动了一下，强自镇定地否认道。
“涛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警队？”
沈涛笑了笑，直接点破。
“你的上线，是西九龙总区助理指挥官方无相警司，对吧？还需要我说得更详细吗？”
听到方无相的名字和准确职位从沈涛口中说出，罗继最后的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干涩地问道。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和阿仁第一次来找我，表示要跟我那天，我就知道了。”
沈涛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罗继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眼中带着绝望和认命。
“阿仁呢？他已经死了吗？”
“没有。”
沈涛摇了摇头。
“我让他去管理屯门的三条街了。现在，我给你同样的选择。屯门另外一条街，交给你管。”
罗继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沈涛反问道。
“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回警局，等待你的绝对是终身监禁，甚至可能是秘密处决。因为警方绝不会允许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卧底活着回去，那将是整个警队的丑闻。跟着我，你至少还能活着，还能有一条不错的出路。怎么选，你应该很清楚。”
罗继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涛哥。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
沈涛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
“很好。以后，你以前怎么和方无相联系，现在还怎么联系。不过，所有要传递给他的消息，必须先让我知道。同样，如果我有什么需要警方‘帮忙的事情，也会通过你，传递给他。明白吗？”
“明白！”
罗继立刻应道。
他明白，自己成了沈涛与警方之间一道双向的传声筒和利用工具，但这总比死了强。
“好了，没事了。去找阿仁吃个饭吧，他就在隔壁街。”
沈涛挥了挥手。
罗继起身，恭敬地退出了办公室。
他在一家街边面店找到了正在吃面的阿仁。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默默吃完面，阿仁擦了擦嘴，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嘲讽和释然。
“我问过方无相了。我们的资料，根本不在警局的档案系统里。
这些年，我们最多算是个没有身份的线人，根本不是警察。”
罗继苦笑一声。
“我早就有点预感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现在……我们都没得选了。”
阿仁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涛哥给了我们机会，那就好好干。别想着再搞什么小动作，或者对涛哥不利。否则，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罗继也看着他，同样认真地回应。
“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阿仁叹了口气。
“算了，换个活法，或许也不错。”
罗继点了点头。
“是啊，或许吧。”
接下来的几天，港岛江湖除了和联胜内部两派打得不可开交之外，其他地方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这天，大d急匆匆地找到了沈涛，脸上写满了焦虑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