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数数完，福记菜馆里还没动静，秦武扬手，吼声如炸雷般滚过街道。
“开炮！给我炸！给我往死里炸！！”
话音未落，二十多根抬炮引信已经先后点燃，火星在窜动。
随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地面都跟着颤了三颤。
火光从炮口喷涌而出，一颗颗铁弹裹着劲风，呼啸着从各个方向砸向福记菜馆。
砖石瞬间被炸飞，木梁应声断成两截，瓦片更是如暴雨般往下落。
菜馆正面的墙被轰开几个大豁口，烟尘混着木屑冲天而起，很快就把整个房子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
菜馆里面的桌椅、灶台被炸得粉碎，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等最后一声轰鸣渐渐平息，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硝烟味，连风里都带着焦糊。
秦武站在原地，脚边的石板被震得发颤，他盯着那片几乎完全坍塌的废墟，眼神冰冷。
“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凡还有口气的，不管是谁，先补三刀！一个活口不留！”
所以有的人都很亢奋，特别是“它”，此时已经冲了出去，其余人也争先恐后地冲向废墟。
有人搬开压在上面的断梁，有人用刀撬开碎裂的砖块，还有人用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板，把死人拖出来。
刀光在烟尘里闪来闪去，每个人都瞪着眼，在瓦砾堆里仔细翻找。
废墟里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呻吟，很快又被刀剑劈砍的呼啸声盖过。
和秦武那边刀光剑影，暴躁杀戮的环境不同，索命此时很安静。
他正躺在一张床上，屋子是那种最常见的民房，墙角堆着几个落了薄尘的木箱，里面看着像是放了些杂物。
身下的床也是再普通不过的样式，木头床架有些地方磨得发亮，铺着粗布褥子，带着点晒过太阳的淡淡暖意，却没什么人气。
房门外，能清晰地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挑着担子的商贩扯着嗓子吆喝。
“新鲜的果子，甜得很哟。”
有买菜的妇人跟摊主讨价还价。
“这菜都蔫了，再便宜点嘛。”
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追着跑过，笑声清脆得能穿透墙壁。
这是附近集市传来的动静，热热闹闹的，裹着油盐酱醋的烟火气，和屋里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谁也不会想到，这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民房，就是那个“它”在古林的藏身之处。
那些隐秘的谋划、无声的蛰伏，都在这里悄然发生。
而现在，时移世易，那个“它”接替索命在外面做事，而索命，暂居在此，借着这市井的喧嚣作掩护，默默休整。
他躺着，眼睛闭着，呼吸均匀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安睡。
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的手指偶尔会轻轻动一下，耳廓也微微耸着，显然没错过门外任何一点声响。
他很警觉。
阳光透过窗，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却照不进那双紧闭的眼，也驱散不了他周身那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冷。
因为，他的眼角还有泪。
房外传来一阵清晰的对话声，先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日常的熟络。
“苗玥，今天回来挺早啊？你这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啊。”
紧接着是女人轻松的回应，语气里带着点笑意。
“是啊，刚在集上挑了只土鸡，看着不错，晚上打算炒两个好菜下酒。”
“对了，你晚上没事吧，过来一块喝点啊。”
房外的对话还在继续，女人刚说完邀请，男人的声音就带着点歉意传了过来。
“哎呀，苗玥啊，真对不住，我晚上有事儿，还真回不来。”
女人继续说。
“那行吧，下次，下次一定过来喝两杯。”
“成！那我先谢谢你了，等有时间，一定过去尝尝你的手艺。”
男人说着，脚步声渐渐远了。
很快，房间的木门被推开，刚才说话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很年轻，也很漂亮。
左手挎着个竹编篮子，里面装着刚买的青菜、鸡蛋，右手提着一只土鸡，毛色发亮，偶尔扑腾一下翅膀。
苗玥看了看屋里的情形，见索命还躺在床上睡着，脚步下意识放轻了些。
然后她就转身，拎着篮子和鸡往灶台走去。
索命知道 ，苗玥，是它的女人。
不过，也仅仅只是它的女人，绝不是它的妻子。
索命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夜幕降临。
他睁开眼。
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昏黄，再聚焦时，才看清是灶膛里的火。
没有刀光，没有血味，更没有暗处藏着的杀气，只有香气。
是炒鸡肉的香，混着柴火的暖，还有点酱油的咸鲜，一丝丝钻进鼻腔，让他空了大半的肚子，在咕咕直叫。
他偏头。
肩膀动的时候，牵动了伤口，有点疼。
灶台前，有人在忙，是苗玥。
她挽着袖口，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可握锅铲的手却稳，翻腕时，锅里的鸡肉裹着油花翻滚。
柴火的光芒在她脸上晃，映得她眼睫的影子很长，连额前垂着的碎发，都沾了点暖光。
索命喉结动了动，没出声。
这样的时刻，太静，太暖，美好得像个陷阱。
暖香绕着鼻尖，烟火气裹着身子，还有个女人，在为他守着这一灶的饭菜。
他忽然想，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过。
不用每天醒来先摸枕边的刀，不用吃饭时都要盯着门后有没有人影，不用把心悬在刀尖上，连睡个觉都要竖着耳朵，更不用在鲜血里打滚，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着看见太阳。
好像，也不错。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江湖人，哪配做这样的梦？
他这样的人，手里沾的血太多，背负的东西太多，哪会有这样好的命？
灶膛里的火噼啪一声，溅出个火星，落在地上，很快就灭了。
如同他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念想。
索命的目光刚落过去，苗玥就转了身。
她的脸上在笑，很真，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饭好啦，快起来吃饭了。”
索命盯着她的笑看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喉间动了动，问出的话却带着惯性的冷硬。
“有没有买酒。”
苗玥回答。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