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玄学宫,主峰之巅。
薛玄逆缓缓睁开双眼,周身流转的混沌之气如同温顺的溪流,悄然没入体内。与“混沌万噬逆灵阵”持续数日的深度交融,让他对这座大阵的掌控更臻化境,心神亦与这片天地联系得更为紧密。四方镇守使的存在,如同四根坚实的支柱,分担了学宫日常运转的压力,也让整个体系更加稳固。
然而,他眉宇间却并未舒展,反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并非因为东部局势——在血腥立威与资源激励下,学宫势力范围正在稳步扩张,周边势力要么臣服,要么远遁,短时间内已无人敢攫其锋芒。
那不安的源头,来自于识海深处,来自于与他性命交修的混沌罗盘。
罗盘的震动愈发频繁,指向南方的指针几乎凝如实质,散发出灼热的意念,那是一种混合了渴望、警示与淡淡危机的复杂感应。仿佛南方那片燃烧的土地上,不仅有它缺失的部分在召唤,更有什么与它息息相关的事物,正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熔核古殿……阳炎碎片……”薛玄逆低声自语,目光穿透虚空,望向南方。归一真人提供的玉简信息在脑中闪过,焚天谷禁地,九阳焚天阵守护,乃是南域至阳至烈之地,也是混沌罗盘感应中最清晰的坐标。
但,仅仅是碎片吗?
他隐隐觉得,那危机感并非完全来自于焚天谷本身的龙潭虎穴。修行《大道混沌经》至万象境,他对因果、对冥冥中的气机已有玄妙感应。此番南行,劫数深重,杀机暗藏,似乎还牵扯到一段几乎被尘封的过往。
念头及此,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罗刹海市那段荒诞而深刻的经历。那位在外界看来“丑陋无比”,实则内心坚韧、在颠倒世界中试图寻求变革可能的璩璩公主。秘境崩塌前,她与血面公子、残面使者同归于尽,那朵于清浊交融的废墟中破土而出的新生罗刹花,曾让他看到了一丝这个世界扭曲规则下隐藏的、悖逆中的生机。
“阴阳罗刹花……清浊共存……”薛玄逆喃喃自语,混沌罗盘的警示,是否会与罗刹海市的遗留有关?毕竟,那里是他在此界首次深刻体验“颠倒”,并接触到“阴阳”概念的地方。焚天谷擒获的“要犯”,难道会与已覆灭的罗刹王室有关?
就在这时,一道传讯符穿过大阵光罩,落入他手中。是归一真人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信息,内容简短却沉重:
“南域异动,焚天谷广发请柬,宣称于熔核古殿举行‘圣火祭典’,并言及擒获‘勾结逆乱、悖逆联盟’之要犯,将于祭典当日公开处置。疑与道友有关,万望谨慎。”
要犯?公开处置?
薛玄逆眼神骤然一寒。虽然讯息中未明言“要犯”具体身份,但结合混沌罗盘的警示与他自身对罗刹海市因果的感应,这“要犯”极可能与那段过往存在联系!焚天谷此举,意在试探,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
“焱烬……好手段!”薛玄逆瞬间明白了焚天谷主的意图。这是阳谋!无论那“要犯”是谁,只要与此前罗刹海市的变故相关,便足以触动他的心神,逼他前往那经营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龙潭虎穴!熔核古殿,九阳焚天阵,再加上必然埋伏的焚天谷与冰极殿高手……这分明是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杀局!
去,还是不去?
若不去,且不说混沌罗盘缺失的部分至关重要,关乎他未来道途乃至应对镜玄天更大危机的根本,单是这可能存在的、与罗刹海市相关的因果牵连,便足以在他道心上留下痕迹。《大道混沌经》包容万法,却也讲究念头通达,因果了结。若因畏惧险境而置可能的故旧因果于不顾,非他之道。
若去,则九死一生。即便他如今修为大进,混沌之道玄妙,但要独闯拥有万象境后期强者坐镇、经营万年的宗门禁地,还要面对南北联盟的联手埋伏,胜算渺茫。
沉默良久,薛玄逆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避无可避,那便无需再避!
修行之道,本就是逆天争命。若因前路艰险便畏缩不前,又何谈超越,何谈执掌混沌?罗刹海市的经历,是他理解此界颠倒规则的起点,其中的因果,也当由他来了结!
这杀局,他闯了!这可能的故旧因果,他了了!这碎片,他也要定了!
他身形一动,已出现在学宫议事大殿。阿丑、苏璎以及新晋的四方镇守使早已感知到他的召唤,在此等候。
“宗主。”众人行礼。
薛玄逆目光扫过众人,直接道:“我需即刻前往南域。”
众人虽早有预料,但听到他亲口说出,还是心中一紧。南域乃是焚天谷老巢,宗主此行,凶险异常。
“宗主,让我等随行!”厉锋上前一步,眼中战意熊熊。墨渊、赤燎、幽芷也同时踏前,表明心意。
薛玄逆摇了摇头:“不必。焚天谷此番布下的是死局,人多反而累赘。你等留守学宫,稳固根基,才是重中之重。”
他看向阿丑和苏璎:“学宫便交给你们了。大阵已固,内有四方镇守,外需刚柔并济。若……我久未归,学宫一切事务,由你二人共同决断。”
这话语中隐含的意味,让阿丑和苏璎脸色一白,但他们知道此事已无法劝阻,只能重重叩首:“必不负宗主所托!”
薛玄逆又看向四方镇守使,屈指一弹,四道更加精纯的混沌本源之气没入四人体内:“勤加修炼,早日彻底掌握自身力量,守护好学宫。”
“是!”四人感受到那本源之气的珍贵,激动应命。
交代完毕,薛玄逆不再有丝毫留恋。他一步踏出大殿,身形已出现在学宫上空。他没有惊动更多弟子,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一手建立、倾注心血的基业。
随即,他周身混沌之气汹涌而出,不再做任何掩饰,万象境初期的磅礴气息直冲云霄,整个人化作一道横贯天际的灰色长虹,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撕裂长空,直奔南方而去!
这一次,不再是潜行,而是光明正大的宣告!
他薛玄逆,来了!
混沌罗盘在他识海中发出清越的嗡鸣,指针笔直地指向南方,既是为故旧因果,也是为自身道途,赴这场焚天谷精心准备的杀局!
南域焚天谷,熔核古殿,杀机已布,饵食已投。
而猎手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并非如焱烬所料的那般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