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扶苏捧着竹简，眼神亮晶晶地望过来，语气里掺着三分好奇七分跃跃欲试：“您想不想……也上一回天幕？”
嬴政批阅奏疏的朱笔微微一顿。
上天幕？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天幕虽总爱絮叨些几百年后的清朝琐事，隔得太远，细节模糊，但偶尔泄露的一星半点，于帝国而言亦是珍贵讯息。只是……
只是那天幕似乎有个不甚端庄的嗜好——尤爱将古今人物皆拉入“情爱”话本之中。
若他大秦始皇帝被后世编排成个围着女子打转、优柔寡断的恋爱脑……
嬴政指尖无意识敲了敲案几。有些，过于蠢了。
“此事，”他声音沉稳，听不出波澜，“非朕所能决断。”
虽这般说，心底却掠过一丝考量：天幕向来待秦不薄，或许……能有既不损他威严又能窥得未来的法子？
扶苏自知失言，刚想请罪，却有人反应比他还激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听一声大喝，刘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席上弹起来，脑袋差点撞到旁边的吕雉。
吕雉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不知这人又在抽什么风。
“咱们陛下岂是那等耽于情爱之人？长公子此问，实、实是有些……亵渎陛下了！”
刘季脸膛涨得微红，语气铿锵有力，仿佛扶苏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一时间，殿内诸位公子公主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位曾与他们阿父有过那么一段绯闻的臣子身上，个个眼神微妙，等着他的下文。
扶苏闻言，面上更惭：“季卿所言甚是，是扶苏思虑不周。天幕之上的男子，确乎……嗯，常有失智之态。阿父心怀天下，怎会作此等小儿女情状。”
“正是此理！”刘季仿佛找到了知音，声音又拔高一度，“陛下心中装的是九州山河，是千秋功业！岂会独钟情于一人？后世那万千弹幕，何曾有过半句说陛下真爱谁谁？此问荒唐，着实荒唐！”
是啊，是没人说始皇帝的真爱是谁。
但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刘季的真爱是始皇帝啊！
“刘季，你莫不是有什么私心吧？”
公子高心有怀疑，阿兄说错了便说错了，阿父都还没追究，刘季的态度却如此激烈。
“这么激动做什么，动了胎气……扰了朝堂秩序怎么办？”
嬴政扶额，少看些弹幕吧他的孩子们，瞧瞧这脱口而出的是什么东西。
刘季立刻摆出一副“赤胆忠心，可昭日月”的正直面孔，眉头紧锁，声音掷地有声：“陛下乃大秦之陛下，万民之陛下，心如日月，光耀四海，岂会困于方寸之间的小情小爱？臣此举，全然是为维护陛下圣名！”
一旁的吕雉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刘季今儿是吃错药了？
逮着长公子一句话上纲上线，没完没了？还大公无私？骗鬼呢。
公子高眼珠一转，忽然福至心灵，猛地一拍大腿：
“我懂了！刘季，你该不会是——破防了吧？”
“嗯？”众人目光再次聚焦。
公子高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跟阿父传过绯闻的，满朝文武，天上地下，独你一份儿！若是阿父答了‘想上天幕’，以天幕那德行，岂不得给他安排个‘官方认证’的真爱？”
“到那时，你这‘唯一绯闻对象’的名头岂不就保不住了？”
“你急了你急了，你就是想独占这‘阿父绯闻男友’的殊荣，对不对！”
嬴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分析得头头是道、一脸“我可真是个机灵鬼”的儿子，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儿子怕不是六国派来的细作？专门来坑害朕的清誉？
而被戳中心事的刘季，肉眼可见地……扭捏了起来。
他下意识歪了歪头，嘴唇微张，脸颊竟飞起两抹可疑的红晕，非但没反驳，反而流露出一种“哎呀被你说中了但人家不好意思承认”的羞涩神态，甚至……隐隐还有点被“官方认证”了的暗爽？
嬴政看着刘季那副仿佛被说中了什么心事、快要美得冒泡的模样，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完了。
这氛围更诡异了。给他一种被自己儿子亲手盖章认证了和刘季有什么似的错觉。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刘季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名为“羞涩且得意”的情绪在疯狂弥漫。
嬴政想说点什么，但是扶苏立刻应激一般挡在他的身前，将他的视线遮得死死地。
“你胡说什么呢。”一向温润如玉的长公子头一回瞪了公子高一眼，蠢弟弟，什么话都拿出来说。
跪在地上的刘季此刻倒是摆出了一副无辜又委屈的神情，他微微抬头，语气夸张：“公子高真是说笑了！臣是堂堂男儿，更是陛下忠臣，怎会存有那般……那般匪夷所思的心思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欠揍，仿佛真心实意地感到困惑：“唉，真是奇怪呀，陛下龙章凤姿，诸位公子亦是聪慧英睿，为何……为何独独会对臣有这等离奇的猜想呢？”
那语气真是讨打极了。
若不是这么想的，你刘季倒是先把那疯狂上扬、压都压不住的嘴角给摁下去啊！
看着他脸上那副贱嗖嗖、仿佛占了天大便宜还卖乖的表情，一旁的吕雉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她眼风一扫，裙摆微动，精准无误地一脚踹在刘季的膝盖弯里。
“噗通！” 刘季结结实实地跪趴下去，动静不小。
然而他本人却淡定得很，仿佛在朝堂上当众出丑的不是自己。
他甚至还有闲心扭过头，对着吕雉龇牙咧嘴地抱怨：“哎哟，娥姁啊，粗鲁！实在是太粗鲁了！这当着陛下的面就动用家法，下次冷静点嘛，给我留点面子……”
御座之上的嬴政，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出闹剧。
刘季此人，行事荒唐，言语无状，却实在……好用。
他就像个人才吸铁石，出门溜达一圈，那双看似不着调的眼睛总能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几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嬴政实在是舍不得抛弃刘季这个“人才繁育基地长”的特殊功能。
他得想想，怎么才能制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