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和叶菁璇的屋子,掀开门帘,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到叶菁璇侧身躺着,眼睛却还睁着,显然一直在等他回来。
“回来了?”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困意和关切。
“嗯,回来了,没啥事,就是陈教授让我给他的女儿带封信。别担心了,快睡吧。”
孙玄一边脱去带着寒气的外衣,一边低声安抚道。
他迅速钻进被窝,将被角掖好,冰冷的身体接触到妻子身边温暖的气息,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叶菁璇听他语气轻松,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心里一松,浓重的睡意立刻袭来,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孙玄也闭上眼睛,奔波一天的疲惫和夜间的寒气渐渐被温暖的被窝驱散。
一晚上的时间,在静谧中仿佛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孙玄还在睡梦中,就隐约听见院子里传来父亲孙父的声音,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说话,语气带着些无奈: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心急,可这也太早了!先进屋来暖和暖和吧,等天亮了,路上好走了再去城里也不迟啊!”
孙玄皱了皱眉,清醒了过来。
他披上外衣,打开自己屋的门朝外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他心下疑惑,走到堂屋,看见孙父正站在门口,朝着院外张望。
“爹,刚才是跟谁说话呢?这么早。”孙玄问道。
孙父回过头,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哎,还能有谁?就是村里今天要跟你进城办手续的那几个小子,还有他们家的大人!
天不亮就堵在咱们院子外面了,乌泱泱一群人。
我让他们进来等,暖和暖和,死活不肯,非要在外面冻着,说怕耽误你事,也怕给你家添麻烦。这一个个的,心也太急了。”
孙玄一听就明白了。
对于这些家庭来说,孩子进城工作是天大的事,生怕出一点岔子,这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心情,他能理解。
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直接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果然,门外或站或蹲,聚了十几号人,正是以孙明、孙胜利为首的那八个年轻后生和他们的家人。
一个个在清晨刺骨的寒风中冻得脸色发青,不停地跺脚哈气,但眼神里都闪烁着激动和期盼的光芒。
见到孙玄出来,所有人“呼啦”一下都站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孙玄看着这阵势,知道劝他们回去等着是不现实了。
他直接开口道:“都别在这儿堵着了,聚在我家门口像什么样子?天也亮了,你们自己想办法进城吧。
我就一辆摩托车,可载不下你们这么多人。”
他目光转向领头的孙明和孙胜利,这两个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人也相对稳重些:
“明子,胜利,你们俩负责,带着他们去队上套辆牛车,坐着牛车进城。
虽然慢点,但好歹不用挨冻。记着,到了城里之后,别乱跑,直接去县城的国营饭店门口等着我。我办完事就过去找你们。”
“哎!好嘞!”
“放心吧玄子,保证把人一个不少地带到!”
孙明和孙胜利连忙应承下来,脸上带着被委以重任的郑重。
孙玄挥了挥手:“行了,赶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众人见孙玄安排得明白,心里顿时有了主心骨,纷纷对着孙玄又是一通道谢,然后才在孙明和孙胜利的招呼下,闹哄哄地朝着大队部方向走去,准备去借牛车。
院门口终于恢复了清静。
孙玄回到屋里,孙母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早饭——小米稀饭和窝头。
他匆匆吃完,跟父母和已经醒来的叶菁璇交代了一声,便推出摩托车,再次踏上了进城的路。
他没有带叶菁璇,想着让她再多陪陪孩子,上班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一路无话,只有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上,即使戴着厚厚的棉手套,手指也很快就冻得麻木僵硬。
等孙玄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被冻成冰坨子的时候,县城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咬着牙,直接骑着摩托车回到了自己家。
摩托车刚驶进院,停稳,听见动静的孙逸就披着棉袄从屋里出来了。
看到弟弟这副狼狈样子,孙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玄子?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这么早就跑回来了?村里出啥事了?”
孙玄被冻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哆哆嗦嗦地下了车。
一下子蹿到孙逸面前,在孙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将两只冻得像冰棍一样的手,直接从他敞开的棉袄领口塞了进去,贴在了温暖的皮肤上!
“嘶——啊啊啊!冰死我了!你个臭小子!快拿开!”
孙逸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冰得浑身一激灵,吱哇乱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孙玄的手拽出来。
兄弟俩正在院子里闹作一团,听见动静的嫂子吴红梅和侄子孙佑安、孙佑宁也都从屋里跑了出来。
吴红梅看着在院子里蹦跳躲闪的丈夫和恶作剧得逞、嘿嘿直笑的小叔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
“你说说你们俩,都是当爹的人了,加起来都半百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在院子里闹腾,还不如我们佑安和佑宁稳重呢!”
旁边的孙佑安和孙佑宁看着自己老爹的窘态和小叔的坏笑,也觉得十分有趣,听着母亲的话,竟然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可把孙逸和孙玄“气”坏了。
“嘿!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孙逸笑骂一句。
孙玄则松开冰着大哥的手,两步上前,一把将侄子孙佑安抱了起来,故意用自己冰凉的脸去蹭侄子的热脸蛋:“臭小子,敢笑话小叔?”
孙逸也有样学样,抱起了孙佑宁。
一时间,院子里充满了笑闹声,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闹了一会儿,吴红梅赶紧招呼道:“行了行了,快都进屋吧,外面多冷啊!玄子,快进来暖和暖和!”
兄弟俩这才抱着孩子进了温暖如春的堂屋。
一进屋子,那股几乎要将人冻僵的寒意才被彻底隔绝在外。
孙玄感觉自己僵硬的四肢百骸终于开始回暖,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他放下孙佑安,又伸手轻轻揪住孙佑宁的耳朵,故意板着脸问:“还敢不敢笑话小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