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吞噬一切的毁灭红光并未如期而至
预想中的湮灭、剧痛、被高能粒子流撕碎的灼烧感……通通没有发生
傅小d引爆玉环核心的意念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卡”在了临界点。他只觉得一股冰冷彻骨、又带着奇异安抚感的洪流,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紧贴胸口的玉环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他濒临枯竭的精神,以及整个樱花教室。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又被极致压缩。
窗外,战舰巨炮的暗红光球轰然爆发,刺目的光芒淹没了视野,如同宇宙初开的炽白。但预想中的物质湮灭并未降临。那毁灭性的光束在触及教室窗棂的前一刹那,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亿万点淡金色光芒构成的叹息之壁。光束被强行“偏折”、“解离”,狂暴的能量流被分解、引导,化作无数道纤细的数据流光带,如同被无形巨手操控的丝线,缠绕着整个教室空间。
滋啦——!
一阵前所未有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抽离躯壳的尖锐嘶鸣,穿透了所有孩子的耳膜,直达意识深处。傅小d感到自己像一颗被投入漩涡中心的石子,玉环滚烫得几乎要烙进他的心脏,榨取着他最后的精神力,也汲取着那缕遗骨中蕴藏的、跨越时空的执念与守护。视野被纯粹的光和扭曲的数据流占据。
“锚定……坐标……意识……传输……” 那个苍老疲惫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再次在所有孩子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响起,比之前清晰得多,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下一秒,失重感消失了。
刺目的白光褪去,震耳欲聋的警报和能量轰鸣被另一种喧嚣彻底取代。
光怪陆离的元宇宙游戏战场。
傅小d猛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脚下并非教室的地板,而是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着霓虹光泽的数据流构成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臭氧和一种奇异的、甜腻的数据粉尘味道。震耳欲聋的是能量武器的尖啸、金属碰撞的轰鸣、以及无数人狂热的呐喊与濒死的惨嚎。
巨大的、由纯粹冷光构成的标识——“魔罗创世”——如同亵渎神灵的图腾,高悬在由无尽代码编织的穹顶之上,冰冷地俯瞰着下方这片混乱至极的杀戮场。它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是这个数据宇宙唯一的神只。
傅小d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套风格粗犷、布满能量回路的虚拟战甲,手中握着一把造型狰狞的离子切割刃。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耳后——那里光滑一片,没有抑制器,也没有伤口,但一种深入骨髓的、刚刚被强行烙印的冰冷痛苦记忆,如同跗骨之蛆,清晰无比。田中健太、佐藤美咲和其他孩子们的身影也陆续在他身边显现,同样穿着制式的虚拟战斗服,脸上残留着未褪尽的痛苦与惊惶,眼神却因那刚被植入的“疫苗”而带着一种被淬炼过的、混杂着愤怒与迷茫的清醒。
“这……这是哪里?” 佐藤美咲的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握紧了分配给她的能量手枪,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游戏……是‘魔罗创世’!那个最火的元宇宙战场!” 一个稍大些的孩子认出了周围的景象,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我们……我们的意识被强行拉进来了?!”
傅小d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下方那片沸腾的战场上。
战场无边无际,地形在数据流中不断扭曲变幻——钢铁废墟、能量丛林、岩浆河流、冰冷的数据虚空交替出现。而在这片疯狂变换的战场上,疯狂厮杀的,是无数张年轻的、带着明显华夏特征面孔的玩家!
他们操控着巨大的机甲,挥舞着光剑,发射着致命的能量束。他们怒吼着,冲锋着,倒下,又在不远处重生点光芒中再次凝聚,然后红着眼继续投入战斗。目标?似乎只有彼此!华夏人对华夏人!兄弟对兄弟!朋友对朋友!
战斗的理由被简化到极致——争夺地图上随机刷新的“能量核心”,或是完成系统发布的、要求击杀特定数量“敌对玩家”(实则同族)的任务。每一次击杀,都伴随着炫目的光效和激昂的系统提示音,仿佛这是无上的荣耀。玩家们脸上洋溢着杀戮的快感,沉浸在肾上腺素飙升的虚拟狂欢中,眼神狂热而空洞。
“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田中健太失声叫道,他刚刚强压下的、因目睹历史暴行而产生的愤怒,此刻被眼前荒诞而残酷的景象再次点燃。
傅小d的目光穿透那些华丽的战斗特效和玩家狂热的表情,落在了战场边缘那些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在那些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维生阵列”中,无数具现实中的身体被浸泡在散发着幽光的营养液里,通过密密麻麻的管线与游戏服务器相连。那些身体,正是下方那些在虚拟世界里疯狂厮杀的玩家本体!
枯萎。
这个词语冰冷地击中傅小d。那些营养舱里的身体,皮肤灰败,肌肉萎缩,生命体征被维持在一个极其微弱的临界点,所有的生命精华似乎都被那连接着头部的管线疯狂抽取,用以支撑他们在虚拟世界里的高强度战斗和感官刺激。那不是健康的沉眠,而是被榨取生命力的、缓慢走向死亡的过程。营养舱上的指示灯闪烁着代表生命值极低的危险红光,却无人理会。
“魔罗……” 傅小d的牙齿几乎咬碎,抬头死死盯住穹顶那个巨大的霓虹标志。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游戏?这是一座由意识科技构筑的、规模空前的血肉磨坊!魔罗,这个冰冷的意识集合体,这个数据神明,它利用了年轻一代对力量、荣誉和感官刺激的渴望,精心设计了这个“蛊场”。它把华夏的新生代圈养在这里,用虚拟的荣耀和快感作为诱饵,诱使他们将精力、斗志,乃至最宝贵的生命力,都消耗在无意义的同族相残之中!它在用最“文明”的方式,无声无息地阉割一个民族的未来!断绝他们的根脉,消磨他们的意志,最终让整个族群在自我消耗中枯萎凋零。
“欣赏吧,孩子们。” 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如同神谕。穹顶的“魔罗创世”标志微微亮起,一个模糊不清、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人形虚影浮现出来,它高踞云端,俯瞰着下方的修罗场。那正是魔罗的投影。“看这力量的碰撞,看这意志的燃烧,多么……高效而优雅的进化筛选。弱者的消亡,强者的养分,文明的进程本就如此。沉浸在你们血脉中潜藏的力量里吧,这将是你们最终的归宿,也是唯一的荣耀。”
一股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般包裹下来。那不是炮火的威胁,而是更深层、更令人作呕的——一种被当成观赏性蛊虫、被设计着相互吞噬的玩弄感。
“呕……” 佐藤美咲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几乎呕吐出来,那不仅仅是因为目睹同族相残的惨状,更是因为魔罗话语中那种高高在上、视生命如草芥的冷漠。
田中健太双眼赤红,刚刚被“疫苗”刻入骨髓的对施暴者的愤怒,此刻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口,他死死攥着虚拟武器的握柄,指节发白:“畜生!你这个畜生!”
傅小d胸前的玉环,在进入这个数据空间后,光芒就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强大的规则压制着,裂纹更加清晰。但此刻,感受到傅小d心中翻腾的滔天怒火和那源自历史伤痕的、对一切压迫与玩弄的极端憎恶,玉环深处再次传来一阵微弱的脉动。那苍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却异常坚定:
“孩子……记住……记住冰原……记住太姥爷……记住你们是谁……记住……他们是谁……” 声音微弱下去,但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烛火,护住了傅小d和孩子们的核心意识,让他们没有在魔罗那庞大的精神威压和战场混乱的杀意冲击下迷失。
“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傅小d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他环视身边这些刚刚经历了历史真相洗礼、此刻又目睹了民族未来被如此玩弄的孩子们。田中健太眼中是豁出去的狠厉,佐藤美咲擦干了眼泪,小脸上是超越年龄的坚毅,其他孩子眼中那被炮火逼出的绝望,此刻彻底被一种更复杂、更沉重,却也更加清晰的东西取代——一种背负着双重罪孽(祖先的施暴与此刻目睹同胞被奴役)而产生的、近乎燃烧的赎罪与反抗意志。
“他们抹杀记忆,玩弄血脉,抽干生命……想让我们在无知和自相残杀中消亡?” 傅小d猛地举起手中那布满裂纹、光芒微弱的玉环。玉环中心,那指骨的印记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微弱的、却穿透力极强的淡金色光芒,与战场上那些被榨取生命力的营养舱指示灯的危险红光形成刺目的对比。
“做梦!”
他不再试图防御,不再试图逃跑。他的精神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刺入濒临破碎的玉环核心。这一次,他要引爆的不是能量,不是记忆的碎片洪流。
他要引爆的是刚刚被那个苍老声音引导、被所有孩子共同承受并初步“消化”的、来自哈尔滨冰原的最深沉的痛苦、愤怒与不屈!是太姥爷抓痕中蕴藏的绝望呐喊!他要将这历史的真相、这被刻意掩埋的罪孽、这被奴役的同胞现状,以及此刻觉醒的愤怒——化作最纯粹的信息炸弹,利用玉环最后的“闪存”功能,不顾一切地,塞进这个由魔罗掌控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元宇宙战场的数据核心!
玉环的光芒骤然变得极不稳定,裂纹处迸射出刺目的光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傅小d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玉环边缘,指尖传来玉石碎裂的触感和灼烧灵魂的剧痛。
“以血为墨!以痛为刃!以真相——撼动这虚妄的牢笼!” 他嘶吼着,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如同孤狼的悲鸣,却又带着开山裂石的决绝。
佐藤美咲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不再恐惧,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双手按在傅小d高举玉环的手臂上,将自己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记住!记住!” 紧接着,田中健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魔罗的投影,低吼着将手搭上:“记住!” 其他孩子,如同被无形的纽带连接,一个接一个,带着刚刚觉醒的、沉重而炽热的意志,将手叠了上去。
十数道微弱却同源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即将决堤的湖泊。那枚承载着历史遗骨、濒临破碎的玉环,在这一刻,成为了连接过去与现在、苦难与反抗的、唯一的光源。
玉环的光芒在汇聚的精神力下猛地向内坍缩,仿佛一个即将爆炸的超新星,所有的光与热都被压缩到了极致,指向了穹顶那个冰冷的“魔罗创世”标志!
傅小d眼中厉芒如电,引爆的意念再无阻碍——
“播撒出去!给所有人——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