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皇上震怒:“朕乃一国之主,所有抉择不可能被尔等左右,更不会考虑个人得失。你一个小小安氏之女,也敢在朕的泰和殿置喙?你在战场上迷惑太子,让太子在众人面前失仪,朕还未追究你责任,你倒好,敢当堂质问朕的决策。你当皇宫是什么?当朕是什么?这可是死罪,叶小七,你当真觉得朕不敢治你死罪?”
迷惑太子?喝!
叶小七眉头一挑,本是两手抱胸,此刻缓缓放下,一身松弛,满脸嘲讽:“我总算看明白了。您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主,看人只看拳头硬不硬。拳头硬放个屁都是道理;拳头不硬,被生吞了还得叩谢君恩,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就是这么来的罢?”
皇上顿时脸色铁青,指着叶小七:“放肆!敢在朕跟前胡言乱语,谁给你的胆子?”
南婴道人见皇上言语间完全不把叶小七放眼里,他老人家索性两手一摊,无语的望向别处,做出放弃挣扎的样子。
旁人不晓得老人此举何意,程婵却是看得急了眼,她太知道父亲的习惯了。老人还跟你置气,说明他老人家心里还留有余地,只是发发火,泄泄愤,不会拿你如何。但他若已经懒得同你斗气,那只剩一条,再啰嗦就动手。
程峻则脸色阴沉,呼吸粗重,双手攥拳,看起来他已经一忍再忍。
他以为能跟这个半道得来的父皇讲点道理,谁知,父皇半点情面不给,还直接训斥于叶小七这个苦主。
莫说发诏书给安氏正名,恐怕连当着众朝臣的面口头认个错,皇上估计都不会愿意。
叶小七见皇上震怒,只嘴角嘲讽的一扯,斜眼睨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当朝皇上,半点畏惧也无。
何公公从后侧慢慢靠近,暗中拿脚踢了踢叶小七后脚跟,压低声音嘀咕道:“叶姑娘,您也忒大胆,不要命了?赶紧服个软,给皇上个台阶下。程将军,哦不,峻皇子再从中说和说和,这事就翻篇了!皇上看中峻皇子,多半会给他几分薄面……”
程峻也犹豫的看向叶小七,但他眼里的意思,不是求叶小七服软,而是等她发话,她说不干,他就撂挑子!
只有程婵,满脸担心的看着自家儿子,纠结半晌,直到皇上那声“来人!”出口,程婵迅速“噗通”跪下:“皇上,小七从小风餐露宿,无父母庇护教导,说话带三分野性,但她从不是蛮横无理之人……”
“蛮横又如何?无理又如何?”南婴道人再也忍不住,怒喝出声:“她若不蛮横无理,能活到今日?你们但凡给她点活路,她能跟你讲三天三夜大隋礼仪忠君之道……道理?你当她缺么?她可是安氏之后,是礼仪世家。看你们都把孩子逼成什么了?她不爆粗口,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了不是?老子也算看着了,这哪是什么世间道?这就活脱脱畜生道……弱肉强食的畜生道。罢了,你们不给她活路,老子给!”
“来人!来人!来人……”皇上脸上因愤怒涨得发紫,身躯前倾,双手“哐哐哐”猛捶案桌,冲殿门方向连连喝声。
何公公吓得急头白脸,迈着小碎步,赶到皇上身侧,弯腰驼背、低声下气的小声劝道:“圣上息怒,息怒啊圣上!当心龙体啊皇上……一家人,都是气话,做不得数的圣上……”
皇上已经气疯了,从未有人如此挑衅他的权威,他火冒三丈,何公公的话哪里听得进去?见何公公冒头,皇上索性指着他:“何福,你个狗奴才,看清楚谁是你主子!朕看你这狗奴才跟他们才是一家人!……去!把贺统领宣进殿,召集宫里所有禁卫军,把这几个逆贼打入大牢,全打入大牢!”
原本跪地替叶小七求饶的程婵见状,复又站起来,拍了拍没有灰尘的裙摆,默默回到南婴道人身旁,挨着老人坐下,面上清冷,再无言语。
老人睨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句:“老夫早说过,他不是个靠谱的,如今你自己看着了,还有甚话可说?”
“无事!”程婵言语淡淡:“女儿习惯了,原也不打算理会,不过看在峻儿面子上,想缓和缓和。如今他气性不改,我也尽了本分,日后发生了什么,也怨不得我程婵无情了。”
程峻则快步走到叶小七身前,把她护在身后,怒视皇上:“皇上既不想承认当年错误,无心为小七正名,那程峻也对不住了。不瞒皇上,我一路搏杀至今日,有如此战功,一半多功劳在小七身上,没有她小七,便没有今日的程峻。”
程峻嘴里喊的是皇上,而不是父皇,算是表明了态度。程婵南婴道人也是一并冷了脸。
程峻对叶小七无底线的维护让皇上再次震怒,他嘴唇哆嗦,手指叶小七:“好好好,好一个狐媚惑主的叶小七,先是迷惑太子,如今又迷惑峻儿,果然是同你母亲一般,仗着美貌迷惑人心祸乱朝纲,这等无骨仰鼻作态,莫说朕不能容你,整个大隋都容不得你……”
“皇上!您不能这么说小七……她……”程峻两眼喷火,双手攥拳,对皇上怒目而视,皇上毫不怀疑,为着叶小七,程峻可以对他这个父皇动手。
南婴道人也怒了,大喝一声:“赵宏小儿,你果然还是当年那畜生,罢了,今儿老夫豁出去,也要把俩孩子带走,从今日起,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若你再敢得寸进尺,莫怪老夫不留情面!”
程婵则冷冷看着皇上,一开始残存那点旧情,早就消失殆尽,她此刻是多一句话都不想同这狗皇上说。
此刻的叶小七,隐在那圆柱暗面,安静得可怕,从亮处看去,她周身一片灰暗阴冷。
何公公听得众人齐齐斥责皇上,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大惊失色:“你……你们……道人怎可如此同圣上说话?这可是死罪……”
皇上胸口剧烈起伏:“很好!朕念你几个有功,本想给你们机会,没想是引狼入室……来人!来人……把这几个逆贼绑入大牢,即刻绑入大牢……”
“引狼入室,狗皇上算是说对了一句……”叶小七阴恻恻出声,她还是没有动弹,声音更像是从某个阴暗巢穴发出,犹如来自地狱深处,令人毛骨悚然。
“啪”
一声脆响,接着,是琉璃破碎的“哗啦啦”声。
皇上将案桌上的琉璃茶杯连同茶壶全摔出去,一地狼藉。
他双手狠狠捶在桌面,震得“砰砰”作响:“人呢!都死哪去了?都反了么?何福,去,把贺统领叫进殿,朕倒想看看,这个皇宫,有谁敢违逆朕……”
“别白费力气!他们听不见,听见了也进不来……”叶小七缓缓从圆柱阴暗处走出,脸上平静得没有半点情绪。
程峻几个也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皇上。
“反了反了!你……”皇上指着叶小七,正待开骂,突然意识到不对,脸色骤变:“你们,敢逼宫?反了!”
何公公面如土色:“圣上,奴才派出去的小厮,没一个回来,这泰和殿,恐怕……恐怕……”
何公公喏喏不敢往下说,被皇上一手推开:“滚!全给我滚!不中用的狗东西!老子倒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