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塔楼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小男孩又朝前走了几步,直到与阿莎仅有几码距离,然后将烛台稍稍往上提了一点,似乎这样才能透过烛光看清她的样貌。“我刚才以为那是火焰的缘故,你真的长着一头红色的头发?”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好奇。
不,曾经的我不是红色头发,直到……但阿莎还是点了点头。
有着苍老声音的男孩似乎对阿莎的红色头发很感兴趣,他在端详了一番后,又问了一遍:“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去天空之城。”阿莎诚实地回答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刚才我看到它出现在了云端,但很快又隐没于云翳之中。”
男孩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出了两步后才说道:“跟我来吧。”
这是条通往地底深处的阶梯,两侧的墙壁每隔十数级台阶都会有一个壁龛,每个壁龛中都放着一支蜡烛,融蜡在其底部堆积了厚厚一层,这是长久岁月中留下的痕迹。
“我们要去哪里?”阿莎感觉他们已经走了很久,此刻可能已经到了远离地面的深处。
“地窖。”男孩的声音在逼仄的阶梯井中回荡,“上面的塔楼年久失修,随时可能会塌陷,因此我们转入了地窖。此外,地窖可以帮我们平安度过严寒的冬天。”
我们?阿莎注意到男孩的用词,也就是说地窖中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他的同伙——不,是伙伴。“你们是……”
“神火会。”男孩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回道,仿佛在这里提及神火会是件稀松平常之事,“你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相反我们将拯救这个世界,拯救所有的人类。”男孩不但声音显得苍老,连说话的口吻都不像是出自他这个年龄。
神火会,那就是布列塔所侍奉的教派,阿莎的心砰砰跳动,止不住想到,这是否意味着我的“使命”终于要完成了?“我听说过神火会。”她说道。
男孩骤地停下脚步,随着手中的烛台一同转过身,然后眯缝着眼睛望向阿莎。“怎么会?”他略带惊讶地说,“你并不是低地人。”
“我不是。”阿莎回道,“我来自统一王国的河间地的海边,名为沉船湾的地方。”她能明显感觉到男孩的眼眸在颤动,但他的神情却控制得很好。
“难道是,”男孩嗫嚅着,“难道真的找到了……不,这不现实……”他转过身去,加快了下阶梯的步伐,口中却不停说着一些教阿莎听不懂的话。
阶梯来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偌大的黑暗空间,其中零星分布着点点火光。再一细看,这些火光均由烛火所发出,并且在每支蜡烛旁边都有一个人影,或是跪立,或是侧卧,或是盘腿而坐。这个地窖或许比阿莎想象中的要宽敞许多,男孩赤脚的足声在此亦显得虚浮。
他们又继续向前走了几十码后才停下。男孩蹲在一个跪坐的人影边上,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随即那个人影便回过身来。
阿莎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他站起来后的身高与男孩相仿,并且声音也极其相似。“跟我来。”那个人说。
走在两人后面,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背影,阿莎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想象:可能这个市镇中的人都长着相同的相貌,相同的身体,乃至连声音、动作形态也一致,就像是被复制出来的雕塑——这只会出现在梦境中,现实世界真的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烛火是唯一的信标,但它究竟会将阿莎指引向何处,只有男孩的同伴知道,不过她也注意到了一点,他们没有再往上或者往下,而是在同一个高度上行走。
男孩渐渐缓下了脚步,随后抬起手将烛台放在墙壁突出的石块上,昏暗密室隐现,连同男孩同伴的样貌也揭开了黑暗面罩。果然如阿莎想象的那样,男孩的同伴几乎与男孩是同一个人,有所差异的仅仅是头上那乱糟糟的头发的稀疏程度,如此便能解释为什么她在圣堂中见到的人也与男孩如此相像。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来自低地以外的地方。”男孩的同伴背对墙壁,跪在蜡烛之下,问阿莎道。
“河间地的沉船湾。”阿莎仍在思考刚才的问题,“统一王国。”
“你说你知道神火会。”男孩的同伴继续问道。他赤裸的上半身在微弱火光中散发着某种黯淡光泽。
“世间将沉沦,黑暗来临。”阿莎说。
男孩的同伴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复诵道:“世间将沉沦,黑暗来临。”
他们没理由用神火会的名义来骗自己,阿莎想,我应该将实情告诉他们,关于布列塔,关于留塔尔的火焰。“曾经有一个人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她如实地说出,“从昏迷中醒来后,他便告诉我这句话,他说这是神火会对世人的警示,提醒世人浩劫即将降临,圣人将要肩负起职责以身侍奉。而其中的关键便是留塔尔的火焰,只有留塔尔的火焰存续,光明才能永恒,人类才能得以延续。”
男孩的同伴哭了,他脸上挂着的两行泪水在烛焰下泛着晶莹光亮,但他却只是重复念诵着“世间将沉沦,黑暗来临。”过了许久,他才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平静。“我们会带你去天空之城的。”他说,“但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被人们认为是阴影与诅咒的传说。”
被阴影所累及的污染者,阿莎回想起农夫所说的话,这个阴影与诅咒是否与市镇中的人长着相同面貌存在着联系?又与留塔尔的火焰是否有关联?
“请告诉我,那位布道者如今在哪儿?”男孩的同伴问道。
“布列塔。”再次提起这个名字,悲伤重新涌上阿莎的心头,“他的名字叫布列塔。”她声音低沉地说道,“在来低地的路上,他葬身在了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