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灯光暗下去的瞬间,我听见后台通道传来一阵骚动。陈大雷的鼓槌悬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雨滴。然后是一串熟悉的高跟鞋敲击金属楼梯的声响——哒、哒、哒——每个音节都精准踩在我心跳的间隙里。
\"抱歉各位,工作原因来晚了,没看到你们彩排,航班行李转盘排了四十分钟队;来后台也用了一会儿时间,没想到这次音乐节主办方请的乐队挺多,还有几个老牌歌手,在这么有实力的阵容基础,还能找到你们,可见你们还是很有实力的,这次争取一炮而红,工作室也能火出圈,加油!\"欧阳素的声音突然从音响监控屏后面冒出来,蓝紫色发梢先于整个人影出现在视线里。她怀里抱着个奇怪造型的纸盒,透明包装里露出五杯正在淌水珠的冻柠茶。一年不见,她左耳多了枚星星耳钉,在舞台余光照耀下像坠在耳垂上的银河碎片。
周颖第一个冲过去接住盒子,冰凉的塑料杯壁立刻在她掌心印出半月形的水痕。\"就知道你会卡点,\"她咬着吸管含糊地说,\"上次团建迟到也是因为这个色号的口红没货对吧?\"欧阳素笑着去掐她胳膊,腕间的手链叮当作响——那是用我们第一次音乐节的门票塑封成的挂坠。
我站在原地没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吉他背带上的磨痕。直到欧阳素转身时带起的风拂过我手背,混合着航空毯特有的静电与海风的气息。\"主唱先生,\"她突然踮脚凑近我耳边,呼吸扫过颈侧像那年漏雨的排练室里飘进的雨丝,\"李薇在观众区举了块荧光牌,写着'野蔷薇乐队&回声工作室,加油!\"
观众席突然爆发的欢呼声吞没了我的回应。舞台监督在耳麦里倒数,欧阳素退后两步,双手比成取景框将我们框住。\"《星辰大海》的间奏,\"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记得留白三拍,等风来。\"这句话像咒语,让所有人紧绷的肩膀忽然松懈下来。陈大雷甚至吹了个口哨,鼓棒在掌心转出残影。
转身走向后台时,我瞥见欧阳素弯腰系鞋带的侧影。她今天穿了缀满亮片的短靴,弯腰时后颈露出小块晒伤的皮肤,像是南半球阳光留下的邮戳。通道尽头的安全出口亮着绿灯,李薇的尖叫声穿透层层人墙:\"素素这边!我抢到第一排了!\"
“下面有请野蔷薇乐队&回声工作室上台表演,第一首歌是他们改编的《星辰大海》,演唱的是乐队队长,大家欢迎一下。”主办人在台上说完这句话,我们就一起上台了,由于第一首歌没有我什么事,我就回到后台继续看着台下的观众还有粉丝,最重要的是看欧阳素。
聚光灯再次亮起的刹那,我看见她们俩并排站在摄影机轨道旁边。欧阳素正把长发扎成高马尾,发绳上坠着的金属五线谱符号在灯光下晃出细碎光斑。李薇举着的荧光牌突然调转方向,背面竟是我们工作室的LoGo——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们偷偷改造成了双面灯牌。
前奏响起时,欧阳素突然举起手机对准舞台。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在她脸上,我清楚地看见她嘴唇在数拍子:一、二、三——正是当年周颖教我稳住节奏时的口型。当唱到\"每颗流星都是迷路的约定\"这句时,她突然把左手举过头顶,手腕内侧露出用荧光笔写的\"bravo!\",字母o画成了唱片形状。
间奏的空白三拍里,真的有风掠过舞台。林小满的钢琴声像月光般流泻而出时,欧阳素正把冻柠茶举到李薇嘴边。两人嬉闹间碰倒了灯牌,惊起一群站在护栏上的麻雀。这画面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她们俩缩在工作室沙发里修改歌词手稿,暖气出风口系着的蓝丝带也是这样突然飘起来,拂过欧阳素画满修改符号的笔记本。
歌曲尾声的延长音里,观众席突然升起无数手机闪光灯。欧阳素不知何时爬上了李薇借来的折叠椅,手里挥舞着那条曾遗落在排练室的蓝紫色围巾。风把织物吹得猎猎作响,像面异国的旗帜。当最后一个音符尘埃落定,她突然把围巾抛向舞台——展开的羊毛织物正中央,用银线绣着工作室的坐标经纬度。
谢幕时周颖的麦克风支架不小心碰倒了周颖的效果器,引发一串刺耳的回授音。台下传来善意的哄笑,而欧阳素笑弯了腰的模样,透过被汗水模糊的视线看去,就像那年她第一次听见我唱走音的《小星星》时,捂着肚子蹲在琴行地板上的剪影。李薇趁机抓拍下这个瞬间,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我分明看见欧阳素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后台的塑料折叠椅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周颖挨着我坐下时,带起一阵混合着薄荷烟和汗水的温热气流。她今天特意涂了带闪粉的指甲油,此刻正无意识地叩击着膝盖上未拆封的矿泉水瓶,细碎的\"哒哒\"声像微型军鼓独奏。
\"第一次来这么大型的音乐节,还是有点紧张的,你紧张吗?\"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我这才注意到她左手腕内侧用荧光笔写着和弦走向——这是她学生时代留下的习惯,像某种隐秘的护身符。
矿泉水瓶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变形声响。我望着自己同样汗湿的琴弦,突然发现琴弦已经磨出了细小的金属毛刺。\"你们这些参加过那么多活动的都紧张,\"我转动变调夹,让生锈的弹簧发出咔嗒声,\"更别说我了。\"这是实话。此刻我的胃像被塞进了一台老式效果器,所有内脏都在失真音效中扭曲打结。
周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锡纸剥开的脆响在嘈杂的后台格外清晰。\"听说最后还有隐藏的福利环节,\"她把糖块咬得咯吱作响,糖纸在指间折成小小的六边形,\"也不知道是什么。\"舞台灯光的余韵从帘子缝隙漏进来,在她侧脸投下不断变幻的彩色光斑,像打翻的调色盘。
远处传来主持人试麦克风的啸叫声。我无意识地拨动琴弦,弹起《小星星》的前奏——那个永远会弹错音的版本。\"希望不是现场再唱首歌什么的,\"琴弦突然崩断,蜷曲的金属丝在灯光下闪着危险的光,\"和这么多知名乐队还有歌手相比......\"后半句话淹没在突然爆发的观众欢呼声中。
周颖突然抓住我颤抖的手腕。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我想起去年冬天,我们窝在没暖气的排练室里,她也是这样抓住欧阳素冻僵的手指呵气。
帘子突然被掀开,陈大雷探进半个身子。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鼓槌上缠着的电工胶布已经松脱。\"到你表演了。\"他的视线在我和周颖交握的手上停留半秒,突然咧嘴一笑,
周颖的指甲瞬间掐进我手腕。我们同时转头望向观众席,隐约可见欧阳素正和李薇头碰头地翻着歌单。蓝紫色发梢在聚光灯下像一簇跳动的火焰,而她举起的点歌牌上,《透明人》的标题正随着手臂晃动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