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瑜的话说完,书房内响起椅脚划过地面的声音。
孟蕊静静听着,应该是二哥起身拖动了椅子,他要离开书房了吗?
果然,之后是脚步声,和“吱哑”开门的声音。
孟瑜走出了书房,谢清源跟在后面追。
“阿瑜,那你冷静几天,我先帮你去向霍统领告假可好?”
“随你。”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应是出了书房,走向院外离开。
孟蕊终于可以站起身,她揉着蹲麻的双腿,适应了一会儿后,选择原路返回。
她悄声往院墙走去,运起轻功,翻墙而过。
孟蕊心里装着事,脚步沉重而缓慢地往自己院子走。
她还在想方才听到的对话。
孟瑾是皇帝养在民间的皇子,按说成年之后,有了自保能力,应当接回宫,恢复皇子身份,可是孟瑾却科举考中状元,又进入刑部为官。
皇帝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放养不管?又或是有其他安排?
近些年来,朝中提议立储的折子无数,都被皇帝按下不议。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势力,在朝中争斗不休,皇帝也几乎不管。
只有在他们斗得凶猛过分时,皇帝才会出来,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安分一些。
前世,直到孟蕊在北地自戕,皇帝也没有立太子,更没有听说已故的元熙皇太子死而复活的奇闻。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孟瑾在六年后,都没有恢复身份,他们至少还有好几年的安生日子可过?
孟蕊如此思忖着,心下稍安。
可转念一想,她的重生,会不会改变原本的发展轨迹?
比如青城郡主前世没有办过的雅集,然厉青雪看到了其他男子,不再执着于齐轩。
比如许南音逃过前世劫难,没有和乐师私奔的传闻,名声虽受损,但比前世好太多。
还有,晋国公府被查,晋国公和齐轩、齐辕被罢官,都是前世没有发生的事……
这些变化,会带来哪些影响呢?
孟蕊很难预测,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她垂着头,蹙着眉,满腹心事地向前走着,思索着要不要去向爹爹和二哥问清楚。
可是,他们既然瞒着她,应该是不想让她知道。
她再去问,被发现她偷听墙脚,知道了这些秘密,会不会让爹爹和二哥看低了她,觉得她心思不纯?
孟蕊现在有些后悔去偷听了,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蕊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清越男声从身后传来。
“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孟蕊停住脚步,回首往后看去。
暮色渐沉,朱漆长廊上已点上了灯,孟瑾正一步步向着她走近,月白色锦袍下摆微微荡起,腰间羊脂玉佩轻叩丝绦。
那通身的气度非凡,公子如玉,皇亲贵胄,不外如是。
廊下灯笼的光晕染上孟瑾的轮廓,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光影交错间,孟瑾棱角分明的五官更显英挺,漆黑的眼眸,深邃如幽静的冷潭,正定定注视着孟蕊。
廊外几株腊梅斜出,暗香浮动,伴着冬夜冷风吹来,孟蕊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大哥?”
孟蕊局促地唤道。
“我在家中随意走走,不想带人出来。”
刚偷听到了孟瑾的秘密,就碰上了正主,让孟蕊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无措感。
孟瑾走到孟蕊身前站定,眸光定在孟蕊的脸上,关心地问:
“蕊儿,你脸色不好,是身子不适吗?”
他抬起手,习惯性地去探孟蕊的额头。
孟蕊水眸中闪过惊慌,下意识退后一步,避开孟瑾的手。
反应过来时,她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刻意,尴尬地笑着解释:
“大哥,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吹了会儿风,觉得有点凉而已。”
孟瑾面不改色地收回手,目光扫过孟蕊身上单薄的衣裳,眸色一暗。
“如今天寒风大,你还穿这么少,走,为兄先陪你回去添衣,再去用膳。”
说着,孟瑾走到孟蕊身畔,与她并肩而立。
孟蕊刚知道孟瑾的真实身份,此刻心中一团乱麻,又免不了心虚自己偷听之事,不想与孟瑾同行,怕被聪明的孟瑾发现了端倪。
“大哥,我自己回去添衣便好,你快去陪父亲用膳吧。”
孟蕊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晚膳我和华筠姐姐她们一起吃。”
孟瑾温柔地注视着孟蕊,轻笑道:
“蕊儿你忘了?今天是腊月二十六,再过三天就要过年,明日纪小姐要回永宁侯府,父亲希望我们一起吃顿饭,就在今晚。”
孟蕊这才想起来,谢清源很早之前就说过,纪华筠回家之前,全家人一起吃顿饭。
当时谢清源是想着孟天回京后,他们这对公婆,一起表达对纪华筠这个未来儿媳的重视。
不过到现在为止,孟天都没有回京,其间又发生了许多其他事,孟蕊也就淡忘了这件事。
“不是要等娘亲回京后,再一起用膳吗?”
孟瑾道:“母亲今日来信,她有事在路上耽搁,要大年初二才能到京城,那时纪小姐早已归家,所以便将宴席定在今晚。”
“原来是这样……”
回家后的第一个新年,不能和娘亲一起守岁,孟蕊有些失落。
“走吧,快去添加衣物。”
孟瑾温柔地催促着。
“别着了凉,也别让父亲他们久等。”
孟蕊点了点头,与孟瑾并肩而行,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快速换了件锦缎夹袄,担心孟瑾又念叨她,又披了件狐裘披风,才带着吟夏和吟秋,和外间等待她的孟瑾一起出门,去往饭厅。
饭厅中,谢清源、孟瑜和纪华筠,都已经到了。
纪华筠看看冷着脸的孟瑜,又瞅瞅苦恼的谢清源,得出结论:
“谢大人,你又和阿瑜吵架了?”
见父子俩都不回答,纪华筠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对着他们指点道:
“我懂,父子之间,吵吵架,没多大事儿。
我哥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也总和我爹吵架,我爹脾气大,逼着我哥什么都要听他的,我哥受不了,直接跑回南境了。”
纪华筠颇有深意地瞄了眼谢清源。
“我爹现在想见我哥,也见不到,我哥连封信都不给他写,你们说,我爹他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