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光华如同潮水般褪去,将最后一丝烟尘与毁灭的气息隔绝在外。
众人只觉得眼前景象瞬间转换,从崩塌毁灭、能量狂暴的蕴灵殿废墟,来到了一处……绝对的寂静与冰冷之中。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冰窟。穹顶高悬,垂挂着万年不化的冰棱,折射着不知从何处透入的、清冷幽蓝的光芒。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寒冰地面,寒气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却奇异地并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纯净的安抚力量。空气清新得没有一丝杂质,蕴含着浓郁精纯的冰属性灵气。
孤云峰顶那场惊天动地的崩塌与毁灭,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月璃的身影静静地悬浮在冰窟中央,素白的衣裙与这冰蓝世界融为一体,脸上的冰晶面纱隔绝了所有情绪,唯有那双冰冷的眼眸,如同亘古不化的寒星,依旧牢牢锁定在苏逸尘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他丹田的位置。
云鹤真人闷哼一声,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剧痛,环顾四周。药尘长老和清虚长老也立刻检查自身和周围环境,确认暂时安全后,才将目光投向被月璃力量一同带来的三位弟子。
楚凌霄依旧处于那种深沉的涅盘状态,气息微弱内敛,如同沉睡的火山,断臂处被一层薄薄的冰晶覆盖止血,看不出更多变化。
林清雪蜷缩在冰面上,身体微微颤抖。她眉心那枚冰地太极印记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但总算没有熄灭。月璃最后弹入苏逸尘伤口的那朵冰莲,似乎也间接稳定了她体内刚刚形成的脆弱平衡,让她没有在空间转移中崩溃。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周身散发的气息极其不稳,仿佛一件精美的瓷器,随时可能碎裂。
而苏逸尘……
他被平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冰台上。胸口那焦黑的伤口,在融入月璃那朵精纯至极的冰魄本源莲花后,萦绕的黑色邪气已被净化了大半,灰败的死亡纹路消退不少,露出了底下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创面。虽然依旧狰狞,但至少不再有那种令人心悸的湮灭气息持续扩散。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此刻的状态。
他并未昏迷,而是眉头紧锁,双目紧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这极寒之地显得尤为诡异),身体也在微微痉挛。一股强大而混乱的气息,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散发出来。这股气息的核心,正是他丹田深处!
那吞噬了“灭神梭”和元婴修士“王老栓”的古老太极虚影,虽然旋转速度已经放缓,却并未完全沉寂。它变得更加凝实,阴阳鱼眼的轮廓清晰可见,散发出一种深邃、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光芒。此刻,它正像一个刚刚饱餐一顿却消化不良的巨兽,在苏逸尘的丹田气海中缓缓“蠕动”,每一次“蠕动”都引动着苏逸尘全身的灵力、气血剧烈翻腾,甚至……隐隐有丝丝缕缕精纯的生命本源和驳杂的神魂碎片气息,正被那虚影缓慢地反哺、释放出来,融入苏逸尘的四肢百骸!
这并非纯粹的力量增长,更像是一种……掠夺后的强制融合!苏逸尘的身体,正在被动地承受着吞噬一个元婴修士所带来的庞大“遗产”,这过程充满了痛苦和凶险,稍有不慎,便是爆体而亡或者被异种能量彻底污染的下场!
“他……他在吸收那个人的力量?!” 药尘长老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吞噬他人灵力已属魔道禁忌,更何况是吞噬一个元婴修士的全部精华?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云鹤真人脸色凝重至极,他更关注的是那太极虚影本身:“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竟能瞬间吞噬元婴修士和法则之力?” 他看向月璃,目光中带着强烈的疑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月璃最后那句话——“混沌太极道种”——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清虚长老则担忧地看着苏逸尘痛苦挣扎的模样,又看向气息奄奄的林清雪和涅盘中的楚凌霄,心沉到了谷底。孤云峰顶一战,损失太惨重了。蕴灵殿毁了,宗门重宝蕴灵归元大阵彻底报废,宗主重伤,三位核心弟子一重伤一濒危一状态诡异,还暴露了如此可怕的敌人……孤云峰乃至整个青云宗,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冰窟内一片死寂,只有苏逸尘压抑的痛哼声和林清雪微弱的呼吸声在回荡。
终于,月璃动了。
她没有回答云鹤真人的疑问,身影飘然落在苏逸尘所在的冰台旁。素白的手指伸出,指尖萦绕着一点更加纯粹、更加凝练的冰魄本源之力,缓缓点向苏逸尘的丹田位置。她似乎想近距离探查那太极虚影,或者……试图帮助苏逸尘梳理体内狂暴的能量?
然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逸尘身体的瞬间——
“嗡!”
苏逸尘丹田深处,那缓缓蠕动的太极虚影猛地一震!阴阳鱼眼骤然亮起!一股虽然微弱、却带着绝对排他性和警告意味的吞噬之力瞬间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尖刺,狠狠撞向月璃的指尖!
月璃指尖的冰魄本源光华剧烈闪烁,发出细微的“滋滋”湮灭声!她的手指如同触电般猛地收回,覆盖着冰晶面纱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双冰冷的眼眸中,震惊与凝重之色更加浓烈!
“它……在排斥我?” 月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疑惑,甚至……是忌惮?“仅仅是一颗道种雏形,尚未真正复苏,竟已有如此强烈的自主意识?排斥非宿主之外的一切力量接近核心?”
她凝视着苏逸尘痛苦扭曲的脸,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凡人”的价值和危险性。混沌太极道种,那是传说中初代妖神赖以纵横洪荒、吞噬万法的无上根基!是妖族遗失在历史长河中最核心的传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人类修士体内?而且看起来,还处于一种奇特的“寄生”状态?
这绝非简单的传承或奇遇!这背后牵扯的因果,大到足以颠覆整个修行界的认知!
月璃的目光缓缓移开,扫过昏迷的林清雪。冰地太极印记……钥匙……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困惑。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难道这姓苏的小子,也是“钥匙”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打开某扇禁忌之门的“锁”?
冰窟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月璃的沉默和刚才的试探失败,让云鹤真人等人更加不安。
“月璃前辈……” 云鹤真人强撑着开口,声音沙哑,“感谢前辈救命之恩。此地……是何处?我等接下来该当如何?逸尘他……清雪她……” 他作为一宗之主,此刻必须拿出决断,哪怕身受重伤。
月璃终于将目光从苏逸尘身上移开,看向云鹤真人,眼神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漠然,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
“此地乃极北玄冰秘境,一处上古妖族遗留的避世之所,独立于外界,灵气尚可,暂且安全。” 她声音清冷,言简意赅。
接着,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重伤的三人,最后落在苏逸尘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当务之急有三。”
“其一,稳住此子体内暴走的力量。那道种正在强行融合吞噬所得,过程凶险万分。外力难以直接干预,需以绝对冰寒环境压制其躁动,辅以固本培元、疏导经脉的温和丹药,助其自行消化。药长老,此事交予你,用最好的丹药,不计代价。” 她看向药尘。
药尘心中一凛,连忙躬身:“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其二,” 月璃的目光转向林清雪,“‘钥匙’状态极其脆弱,冰火本源初融,印记不稳。需以最精纯的冰魄本源温养其神魂肉身,隔绝一切外界干扰,助其稳固根基。此地的玄冰玉髓床可堪一用。云鹤真人,你神魂受创亦需静养,便在此地,以星光之力辅佐,助她稳定体内太极印记,切不可再让其受到任何冲击或情绪剧烈波动。” 她指向冰窟深处一片散发着浓郁寒气的玉白色冰台。
云鹤真人看着气息微弱的爱徒,重重点头:“晚辈明白!定护清雪周全!”
“其三,” 月璃的目光最后落在气息内蕴的楚凌霄身上,又扫了一眼苏逸尘,“断臂涅盘,生死一线。此子体内蕴藏着一股极其精纯的毁灭与重生之力,涅盘过程已不可逆,外力介入反是祸端。置于玄冰秘境深处,任其自行演化。至于那吞噬道种之秘……” 她顿了顿,冰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待他二人情况稍稳,本座需亲自询问。”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安排妥当,俨然已是此地主宰。云鹤真人等人虽贵为一宗之主长老,此刻也只能听从安排。形势比人强,这神秘莫测的月璃,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依靠,也是最大的未知数。
清虚长老看着被安排的几人,忍不住问道:“前辈,那……那袭击蕴灵殿的幕后黑手?还有那逃脱的……”
月璃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极地刮起的寒风,让整个冰窟的温度都似乎又下降了几分:
“天煞盟……黑莲教……还有那个藏头露尾、自断一臂的鼠辈!”
“他们跑不了。”
“蕴灵殿的血债,本座会亲自去讨!”
“待此间事了……”
她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杀意,已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位妖族圣女,显然已被彻底激怒。
冰窟再次陷入沉寂。药尘长老立刻开始从储物戒中翻找丹药,走向苏逸尘。云鹤真人抱起林清雪,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深处的玄冰玉髓床。清虚长老则小心翼翼地托起楚凌霄,走向冰窟更幽暗寒冷的角落。
月璃独自站在原地,冰晶面纱下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冰台上依旧在痛苦中与体内“遗产”搏斗的苏逸尘,以及他丹田处那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与古老气息的太极虚影。
混沌太极道种……
初代妖神的传承……
竟然在一个人类体内,以一种近乎“寄生”的方式重现……
这究竟是福是祸?
这盘横跨了无数岁月的棋局,似乎……出现了一个连她都无法预料的巨大变数。
极北的寒气无声地弥漫,将这座冰封的避难所,也笼罩上了一层更加深重的迷雾与未知。废墟之上的幸存者们,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里,各自面对着命运的岔路口,无人知晓前路是深渊还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