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威攥着刘小玉病床边的栏杆,指节泛白。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混着她呕吐物的酸腐味,在病房里凝结成块。
窗外暮色渐浓,远处城市的方向传来零星的鸡叫,像是某种不祥的呼应。
“病人脑内有瘀血,压迫了部分记忆神经。”医生摘下听诊器,金属圆盘还带着刘小玉体温的余温。
“短期内恢复的可能性不大,而且……”
他压低声音,“情绪波动可能加重病情。”
赵威无法抛弃这个女人,独自离去,只能选择留下来照顾着。
不过,他还是跑以车队,找到小刘师傅,让对方去榆树囤的时候,帮自己传个话,让家里人安心即可。
只是没有想到,小刘师傅会这般动作快速的,当天下午的时候,就正好有一辆要去榆树囤方向的车次。
原本小刘师傅可以不用去的,他的排班在第二天早上。
但想着赵威的事,所以和人特意调了班。
只是回来的时候,却是把黄毛和其妹妹一并稍了回来。
赵家的人不放心赵威,让他带着妹妹来作个伴儿的。
为什么要带其妹,是云秀特意要求的。
她觉得,赵威身为男人,照顾女病人的时候,肯定不方便。
但她因为要接受林清和的治疗,没有办法四处乱跑。
黄毛妹妹是个很心细的女孩子,而且,也特别感念赵威帮过自己,所以,也是壮着胆子跟着黄毛跑了来。
有了她的接手,赵威这才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
“师父,那些奖励证书很有可能是找不回来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黄毛的话,让赵威笑了笑:“你以为,我特意跑这一趟,是因为我很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黄毛不明就里的看着他,有些看不清赵威的真实想法。
他就是像座朦胧的高山,即使他们日夜在一起共事,却总也有种看不清道不明的错觉。
赵威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将目光落在刘小玉缠着绷带的额头上——那里蜿蜒的伤口,像极了档案室荣誉柜上那道新添的裂痕。
深夜的走廊寂静得瘆人,赵威倚着走廊处的墙避,破天荒的抽了一根烟。
火光明灭间,他想起了很多上辈子的事情。
他勤勤恳恳的做任务,做的任务没有成千也有八百。
这些任务的回报率就是大大小小的奖章,还有各种证书,奖金等。
当然,他人生最后的一次比较大的奖励,那就是以烈士的身份下葬,进入了烈士陵园。
他这样的人,荣誉早已经见到的太多,拿到手软,直接有些麻木。
现在,这才刚开始的人生,没有想到,就拥有了好几个红本本,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就像是某种宿命吧!
不管他逃到什么时空,还是无法斩断这种联系。
他生来就是要吃这碗饭的。
所以,爷爷上辈子哪怕面临着医术失传的危险,还是没有强迫赵威去继承。
凌晨两点的县医院走廊泛着蓝光,赵威捏灭第七根烟蒂时,黄毛妹妹端着搪瓷盆从病房出来,盆里的棉球浸着暗红血迹。
“社长,那个小姐姐又说胡话了,一直抓着枕头喊‘放开她’。”女孩袖口蹭着碘酊痕迹,眼圈泛红,“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啊?我看她好痛苦的样子。”
赵威的手指在裤兜钥匙串上停顿——没可能这么倒霉吧。
说起来,也是这个年代太过局限造成的。
谁能想到,男男女女的犯人,竟然是在一个农场干着活的。
那里面的环境这般复杂,刘小玉长得又漂亮,难免会……
如果真的是,那他也只能说一声节哀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去把车开过来。”赵威突然吩咐黄毛,“这里交给你小妹,我们去找人。”
他有些怀疑,刘小玉现在所遭受的一切,来源于这个刘知青。
对方拿了他的东西,总是要吐出来了。
越野车碾过黎明前的黑暗时,赵威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忙碌很久了。
一遍一遍又一遍,大大小小的招待所都逛遍了,就是没有找到人。
刘知青家的家庭情况,他还特意去农场,寻了个人的档案登记处,将其背诵下来。
但还不够,这个人的社会关系,他也不知道,还得去寻找才行。
可惜,他们去到刘知青家的附近,只张口要打听,这些人就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赵威也只能带着一脸疲倦的黄行,再一次回到医院。
“社长!”黄毛的妹妹突然喊声从门内传来,“刘姐姐醒了,正哭得厉害,我有些哄不住啊!你看……”
医院病房里,刘小玉倚着床头,绷带缝隙里露出的眼睛异常红。
这是哭过的痕迹。
她都已经失记忆了,还在哭什么?
赵威心里有疑惑,一屁股坐到其面前,然后直接问了出来。
刘小玉攥着被单的手指绞出褶皱,绷带缝隙里渗出的血渍洇湿了枕套。
她盯着赵威那张正气昂然的脸,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掐进他旧伤疤痕:“他们说……说我爹是走私犯……”
“而我,是走私犯的女儿,是同罪……”
走私倒卖吧。
这种事情,堂堂的一县之长是不可能去做的。
显然是强加的罪名。
但这和赵威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他没有探索下去的欲望。
除了刘知青的事情,别的,他就当个情绪垃圾桶,听听就完了。
黄毛妹妹端着的搪瓷盆“哐当”落地,棉球滚到赵威脚边。
她没有想到,自己回来后,竟然听到这种事情。
对方竟然是个囚犯,太吓人了。
“你慌什么,她也是被冤枉的,行了,这里有我在,你先休息一吧,辛苦了一个晚上,实在是麻烦你了。”
黄毛妹妹郁闷的离开了,跑到走廊处和哥哥黄毛撒起娇来。
两兄妹的感情是挺好的,却也让人有些小羡慕了。
赵威一直想要个妹妹而不得,啧啧……
刘小玉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沾在赵威袖口,“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就已经死在里面了。”
“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