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跑出了那栋楼。
不是冲出去的，而是一路被追、绕、压制，然后靠着那一点点对地形的记忆、最后一口气，才算是『逃』出来的。
落脚的时候，是镇子边上一处废弃的水井口，两人几乎是顺着井沿一坐，整个人都靠着墙边滑了下去。
向清喘得厉害，手还死死抓着简司的衣袖。
简司背贴着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额角全是冷汗。
“我们……”向清的声音一开始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真出来了？”
简司闭了闭眼，点头。
“他们……都被带走了。”向清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发抖，“我们……没拦住。”
简司没有接话。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有些红，是刚才拽住琳梵时被情绪波撕裂擦伤的。
“我以为你要跟上去的。”向清忽然说。
简司沉默了一下，低声：“……我想跟。”
“可我知道跟了，也没用。”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也会被带走。”
向清咬了咬牙，眼里有些情绪憋着没出来。
简司却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但你不能被带走。”
向清一怔。
“你……脑子比我好使。”简司低声，“他们要回来，还得靠你。”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快，说完好像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低头不看她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喘气声和远处的风声。镇子里此刻静得出奇。
“……鸠嵓。”简司忽然低声开口。
“他不是冲我们来的。”
向清点了点头：“他一开始就盯着岚序和槐白，还有琳梵。”
“而且他一直都没真正动手。”
“他是在『演』。”简司轻声说，“他在给我们看，他能做到什么，能轻易拆开我们。”
“但他没杀我们。”
向清的目光变得深了些。
“我们是被『挑剩下』的。”
她顿了顿，开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简司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把手上的伤口用袖口随便裹了下，缓缓起身，声音有些低哑，但听得出，他在努力让自己冷静：“找人。”
“这事靠我们两个解决不了。”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个几乎被黑暗吞没的镇中心，语气却不再迟疑：
“我们得回格伦哈。”
“得让……他们知道，有人，被抓走了。”
可向清摇了摇头：“不能……不能回去。”
简司转头看她，眼里有疑惑，但他没出声。
“我们是逃出来的，简司。”她看向他，“我们现在是以『嫌疑人』的身份脱离的。”
“如果我们回去，一是可能会被再度控制，二是会将事情闹大。”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你可以回去，毕竟你的身份清楚，林岚也知道你在外面。但我和琳梵……不能。”
她说完这句话，缓缓坐回地上，背靠着冷冷的井沿，抬头看着天上昏沉沉的云：“简司，我没有你和琳梵相处的多……”
她声音有点哑，“但仅仅和她相处的这几天，我就知道她真的很靠谱。”
“所以我们……就信她一回吧。”
“琳梵总是能给人一种……安全感。”她看着不远处的小镇，那灯光稀疏的街口、还有夜风吹过的沉默屋檐，“在我以为我们完蛋的时候，是她带我出来的。”
“那次我看见寒光，我是真的怕了……可她没有。”
“我们遇见槐白的时候，我的腿在抖，她还是没动。”
“还有刚才，鸠嵓……我连话都不敢接，她却还能站在最前面。”
她低头，露出一点点自嘲的笑容：“我一直以为我算是理智的人……可那天看见周璃死了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
“我没有你们强，也没有夏歆那么乐观，但我至少还能相信一下琳梵。”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简司身上，轻轻开口：“只要她……还没有出卖我。”
简司一直没说话。他低着头，袖口有些脏，脸边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了一点。
向清以为他不会说话了，正准备自己也闭嘴，结果简司忽然轻轻开口：“……嗯。”
“琳梵……很可靠。”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没有波澜，但手微微收紧了。他不是习惯开口的人，可他知道，这句话该他说出口。
不是给别人听，是给自己。
也是给她。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风还在吹，镇子依旧没多少声响，但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混乱』感，终于淡了些。
“那我们现在该干嘛？”简司问，声音还哑着。
向清没立刻回答，只是看着远处那片黑沉沉的小巷口，缓缓开口：
“等。”
“等她回来。”
……
几小时后。
向清和简司兜了两圈，实在走不动了，也没敢回之前那个废井，便钻进了一家还没关门的小面馆。
油烟味淡淡的，桌子旧得掉漆，但靠近炉灶的地方暖烘烘的，像是风都吹不进去。
“别愣着，坐吧。”老板娘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个破旧的汤勺，看着两人那身落灰的模样也没多问，“两碗面先上着，等会儿你们要是有胃口，我这还有热馄饨。”
“……谢谢。”向清低声说。
简司拉着椅子坐下，动作尽量轻，像是不想吵醒空气。
不远处，两个镇民坐在一起抽着烟，似乎是熟客了，说话不怕老板娘听见，声音压得不高不低：
“哎你听说没？昨天那绪兽……啧，真漂亮。”
“你说的是那只白翅的？”
“对啊，那羽毛都能卖钱的，可惜摸不到。”
“不过，也挺怪的……听说今年的献祭不是成功了，是被打断了？怎么还平安无事？”
“谁知道……我那亲戚不是守供台的吗？说是献祭那娃失踪了……这事后来压下来咯。”
“天神不怪罪吗？”
“嘘，小点声。”一人回头瞟了眼，“你就当天神昨儿打了个盹呗。”
简司听着这些话，低头搅了搅面，眉头拧着。
“他们在说的……是岚序。”他说。
向清轻轻点头：“而且听起来，献祭仪式失败不是秘密，只是没人在意。”
“他们不是『没发现』，是『不想问』。”
简司没说话，继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