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梵没转头，只是望着白筠的背影，声音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那你呢？你也被消耗了？”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像是有风从他衣角拂过。
白筠没立刻说话，过了几秒，他勾起嘴角，像是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说呢。”他声音淡，“能站在这儿说话，算是运气不错。”
他没正面回答，但显然也没想隐瞒。
琳梵没说话。
她不是没听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是一时间，不太清楚该怎么回应。
是对他感同身受？还是质疑他背后的动机？
这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岚序出声了。
“……小镇亦是如此。”
他的声音淡得几乎要被风声卷走，“我父亲也有类似的症状。”
“忠诚者从不在乎『材料』会不会痛。他们只关心能不能用、用多久、用多少次。”
他没抬头，指尖在长椅木面上轻轻点着，像是为那句话下句号。
这句话之后，屋里静了两秒。
琳梵抱着手臂，盯着地上斑驳的光影，过了片刻后她有些迟疑地开口：“白筠。”
“他们消耗的方式…都有哪些？”
她没说得太直接，但听得出是带了些认真地探询。
白筠终于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眯了眯眼，语气不重，但带着某种辨人心的意味：
“你想知道？”
琳梵也不绕弯：“我得搞清楚他们的行动逻辑。”
白筠没有立刻回应，沉默了一会儿。
他走到一旁破落的木椅边坐下，抬手拍了拍白白的脑袋，那孩子缩着身子窝进他怀里，仍咬着糖罐不撒手。
“嗯。”白筠终于开口，“可以。”
“不过，你也需要付出代价。相同的，我也会给你所需之物。”
他话音一顿，偏头看她一眼，“毕竟，信息可不是白给的。”
琳梵眉梢一挑，声音带着一点探试的意思：“付出什么？”
“很简单。”白筠耸了下肩，“你协助我即可。”
琳梵垂眼想了一秒，抬头时眼神已经平静：“……不会影响到我和我的同伴？”
白筠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看着她，像是带点笑意，又只是随口说说：“你这是对自己没信心？”
琳梵挑了下眉梢，那副表情像是『你真不打算正经答我？』
可她没继续追问，只淡淡道：“信心我有。就是不喜欢有人替我决定。”
白筠轻轻一笑，没有再辩。
他没有承诺，也不试图让人放心。
可琳梵还是点了点头。
“行，”她说，“我可以帮你。”
“你别藏太多就行。”
白筠“嗯”了一声，声音漫不经心，却透着松动的肯定。
……
教堂后侧的空气有点潮，墙角冷得出奇，风缝里拱出一丝没来由的湿意。
白筠领着琳梵穿过堆放杂物的长廊，一路沉默。
琳梵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绕开岚序和简司，单独把她带到这边来，但她也没问，脚步稳稳地跟着。
直到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
“靠墙。”他说。
琳梵挑了下眉，还是站定了，目光审视着他，隐隐戒备着。
结果下一秒，白筠却突然开始脱外套。
是真的脱外套。
琳梵一下愣住了。
眼神从原本的警觉直接转成了不解，然后又迅速变回了更强的警觉，手都悄悄伸向斗篷内侧的匕首柄，随时准备抽出来。
白筠倒像没看到她的动作，低头一边解扣子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怎么？盯着我看半天，是对有孩子的老父亲感兴趣？”
琳梵：“……”
她无奈地扶额，语气绷不住地低了半个调子：“……你到底在干嘛？”
“不是你说要了解忠诚者的方式？”白筠轻飘飘地说着，外套已经搭到了椅背上，接着连里面的衬衣也撩了起来。
琳梵刚想再讽刺两句，却在下一秒，话卡在了喉咙。
她愣愣地看着白筠裸露出的上半身。
那副身形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白筠总是穿得严严实实，又有种天生的懒散感，导致她潜意识里以为他就是个只动脑子不动手的『文职型』。
但现在可以看出…
他身上并不瘦弱，甚至可以说肌肉线条利落得过分，肩背宽阔，腰线隐约能看出训练过的痕迹，没有一处多余，却也不显张扬。
可最引人注意的不是这个。
而是那些伤。
密密麻麻，从肩胛骨一路蔓延到侧腰，像是被什么锋利又带毒的东西抽打过一般，深紫交错，甚至有几道颜色古怪得泛着暗蓝绿光。
绪量的波动就隐隐从那些伤口间溢出，虽然极淡，但琳梵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些伤口看上去不像是『治疗中』，更像是…压根没机会愈合。
她呼吸顿了顿。
眼神下意识地往一处角落扫。
那是条小小的字母和数字组合，像刻进去的一样。
琳梵瞳孔微缩。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忠诚者内部识别用的统一编号格式，不会写错，也不会有人乱用。
她猛地抬头看他，没说话，可那眼神几乎把『你是忠诚者？？？』贴脸写明白了。
白筠看着她，没慌也没辩解，淡淡问了句：
“看完了？”
语气和平常别无二致，像刚才那一身血痕只是随便展示了张旧照片。
琳梵没忍住多看了一秒他的腹肌，随后赶紧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所以你之前，是忠诚者的人？”
白筠低头抖了抖衬衫的灰尘，随手披上，淡淡回道：“听起来很不可置信？”
琳梵抿了下唇，没有立刻接话，难怪他总能绕开忠诚者的侦测，也难怪他知道他们的实验细节，从最开始，他就不是个『旁观者』。
“……你是脱离出来的？还是说，他们默认你现在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她语气冷下来几分，目光依旧没离开他。
白筠一边把袖子扣好，一边仿佛在琢磨她的话要不要认真回答。
“自然是退出了，”他说，“而这些疤——”他随手掀起衬衣下摆，露出一段被烧灼过的肌肤纹理，“就是他们给『叛徒』的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