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家吧。”姝朵停在一家法式餐厅门口，转头看他，墨绿裙摆被风吹得贴在小腿上，“陆先生应该不挑食吧？”
陆昭野的目光在她小腿上一掠而过，镜片后的眼睫垂下。
“随意。”
他声音平淡无波，率先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餐厅里灯光暧昧，流淌着低缓的钢琴曲。
穿着考究的服务生迎上来，目光在他们之间快速扫过，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微笑：“先生，女士，晚上好。请问是两位用餐吗？靠窗的情侣座可以吗？视野很好。”
“情侣座”三个字像细针，扎进陆昭野紧绷的神经。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还未开口，姝朵却已轻笑出声，声音带着点慵懒的调侃。
“小哥哥眼神不太好哦，这位，”她指尖随意地点了下陆昭野挺括的西装袖口，“是我未婚夫最好的兄弟。”
服务生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尴尬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啊！非常抱歉先生！非常抱歉女士！是我眼拙了！这边请，这边请！”
他慌忙不迭地将他们引向另一侧相对疏离的卡座，额头几乎要冒汗。
这么亮眼的一对，看起来如此般配，竟不是情侣吗？
陆昭野沉默地坐下，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用丝绒布擦拭着镜片，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没受什么影响。
姝朵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擦拭镜片的动作，那专注的样子，像在处理一件精密仪器：“陆先生，你和阿铮认识多久了？”
陆昭野擦镜片的动作顿住半秒，随即恢复流畅。
他没有抬眼，只是淡淡回道：“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和他从出生就认识了。”
姝朵点点头，“那你和阿铮的关系很好咯？我听说你们爱好和乐趣都很像，连一个胎位出来的双生兄弟都没你俩默契。”
陆昭野不为所动：“嗯，姝小姐想说什么？”
“那，”姝朵身体微微前倾，墨绿的裙领口垂落一点，露出一小段精致的锁骨，“既然你们那么熟悉，那陆先生喜欢的女人，会不会也是和铮喜欢的一样呀？”
最后一个字尾音轻轻上扬，像一片羽毛搔刮过耳膜。
陆昭野终于抬起眼，重新戴好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精准地落在她脸上，避开了任何不该停留的地方。
“姝小姐想多了。”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说过，阿铮托我照顾你，仅此而已。”
姝朵闻言，浅浅一笑，“是吗？”
服务生适时地送上菜单，解救了这微妙的僵持。
陆昭野接过，翻开，视线专注地落在那些法文菜名上，不再搭理姝朵。
姝朵却似乎存了心不让他安宁。
她纤细的手指在菜单上划过，最终落在一道菜名上：“这个，‘香煎鹅肝配波特酒酱’，阿铮最喜欢吃这个了。每次来这家，他都会点。”
她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向陆昭野，“陆先生呢？也喜欢鹅肝吗？还是……更偏好别的味道？”
她的目光直白，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
陆昭野捏着菜单边缘的指节微微泛白。
“我对鹅肝一般。”他合上菜单，语气听不出情绪，“点你喜欢的就好。”
他将选择权推了回去，同时也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姝朵挑了挑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意点了几样。
餐点很快上齐。
陆昭野用餐的姿态极其优雅，刀叉切割牛排的动作精准得如同手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安静得与周遭的浪漫氛围格格不入。
姝朵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用小银勺搅动着面前的奶油蘑菇汤，目光偶尔飘向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偶尔又落回对面沉默用餐的男人身上。
他越是克制，越是疏离，那种沉静外表下涌动的东西，反而让她看得更清晰。
就单单让陆昭野承认自己的心思就很困难了。
要怎么让这两人好好相处呢？真是个世纪大难题。
一顿饭吃得安静而微妙。
陆昭野几乎只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像在完成一项任务。
直到餐后甜点，一份精致的熔岩巧克力蛋糕被送到姝朵面前。
她拿起小勺，轻轻挖开蛋糕一角，浓郁的黑巧克力浆瞬间流淌出来。
她尝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慵懒的猫。
一点深色的巧克力酱，却意外地沾在了她饱满的下唇边缘，像一颗小小的、诱人的黑痣。
陆昭野的目光，在扫过她唇角的瞬间，骤然凝固。
红红的，软软的，看起来很好亲。
他几乎是强迫自己立刻移开视线，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大口。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骤然窜起的那股邪火。
他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不免在心中唾弃自己。
他在想什么呢？这可是他兄弟的女人……这个念头像冰水浇头，他瞬间冷静下来，再抬头，却见对面的女人正盯着他看。
她的眸子晶莹明亮，像是含了一汪春水。
“陆先生，怎么了吗？”她温柔道。
陆昭野怔了下，随即收敛情绪，把杯中剩余的冰水尽数灌下肚，“你嘴角沾到东西了。”
姝朵恍然，指尖下意识地掠过唇边，将那点巧克力酱拭去。
她指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妩媚，却让陆昭野刚刚平复一丝的心跳再次失序。
他放在桌下的手攥得更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掌心被自己掐出深深的印痕。
兄弟的女人。
容予铮的未婚妻。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枷锁，瞬间将他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火苗死死摁灭，只余下灰烬般的窒息感。
他为自己刚才刹那的失神和身体诚实的反应感到一种强烈的、近乎自我厌恶的羞耻。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一会儿吃完，我送你回去。”他问，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疏离，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煎熬，将她安全送回去，然后远离这个足以让他失控的危险源头。
“嗯，好啊。”姝朵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指尖。
她抬眸看他，红唇微弯，“陆先生似乎……不太喜欢这里？还是说，和我共进晚餐让你觉得困扰？”
“姝小姐多虑了。”陆昭野推了推金丝眼镜，“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用餐，如今，多了另一个人难免有些不适应。”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而紧绷的气氛。
是姝朵放在桌面的手机在响。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阿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