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无心偷听二人的谈话,对于谢敬贞此刻的表情与态度,李毓灵摸不准。
与对方的接触太少,这很难让李毓灵短时间内快速琢磨出谢敬贞喜欢什么语气与态度,对什么类型的人表示赶星期或钦佩。
——这都是李毓灵当令官这么多年下来,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
她眼睛视物不清,好在戴着幕离,旁人对于她偶尔的不寻常也不会深思,李毓灵的听力超常,她可以光听食客的语气就可以大致推测出对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对于谢敬贞,她的沉默,让李毓灵失去了信心。
夜不算静谧,但这里相比李毓灵的来时路,安静许多。
李毓灵甚至都可以听到谢敬贞微弱的呼气声。
谢敬贞什么话都没有说,与李毓灵对她的感觉一样,沉默寡言,不善交谈。
她与李毓灵擦肩而过,临走时,她的脚步与语气皆一顿:“我有的是办法,说话之前,先思量思量。”
这也不是什么话都不会说吗。李毓灵垂眼,她应声,软声笑着说:“我不会的。”
谢敬贞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就离开了。
李毓灵对着前面毫无动静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脚步微动,侧耳倾听,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谢敬敏去哪里了?
对于谢敬敏的厉害口舌,她早就在今日的蹴鞠赛上就体验过了一次,虽不是说她,但李毓灵对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谢家二姐妹间,有矛盾。
她得到了这个消息,转身离开时,蔻枝问道:“姑娘,我们还去王姑娘的游船上吗?”
李毓灵道:“去。她既请了我去,想来是有话要对我说,我已答应,又没有什么旁的理由推辞,不好不去。”
她知道蔻枝在问她要不要上前追谢敬贞。
谢敬贞对李毓灵来说是另外一条路,得到让人畅快,但失去也不觉可惜。但她已经摸了王轶的一般性子,眼下若不穷追猛打巩固二人的关系,这一次失约,还不知有没有下次。
事有轻重缓急,王轶被排在谢敬贞的前面。
李毓灵原路返回,继续往前走,去天地湖的另一边,王轶游船的所在地。
李毓灵的离开带走了最后一丝希望,谢敬敏被人捂住口鼻躲藏在茂密的树丛间。
她的面前是一根粗大的树桩,背后紧贴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个人身上闻起来很臭,像是好几年没洗过澡,身上有一股土腥味与干涸的血腥味,血腥味很淡,应该是他衣服上的人。
谢敬敏虽武艺不高超,但她知道的并不少,怎么说也是武将之女,力气自然也是比寻常闺阁女子要好上一些。
背后之人身量不高,似乎与她个字差不多,但他的手很有劲,谢敬敏在黑暗中隔着树丛间的空隙往外看。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两道呼吸此起彼伏。
谢敬敏身后之人很快确认四周安全,随后加重捂住谢敬敏口鼻的力气。
谢敬敏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在于是恍惚间,她仿若感觉自己的面骨被压碎了,疼得厉害。
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是天掉下来了吗?
她的身子一软,竟是被人活活捂晕了过去。
纳图的都做很快他将每一次机会都紧紧抓在手里,想到之后的一系列计划,纳图的心跳就更加快,他几乎是要兴奋地喊出声来。
一条不起眼的小船停在岸边,这是纳图借用他易容的手段,成为天地园那个管事的太监动用职权得来的。
他就将它停在那儿,然后抱着谢敬敏上船,船内没有点灯。
慢慢离开岸边时,游船开始轻微摇曳晃动,周身荡开层层涟漪,一直往外扩散,与行进缓慢的船一起,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李毓灵听到这儿,已经与那日她听到的声音串联在了一起。
纳图穿上了谢敬敏的衣服,又模仿了她的脸,通过这一日的观察,对谢敬敏的性子得出了笼统的结论。
他很庆幸,谢敬贞与谢敬敏吵架,这下没有人能再看出他不是谢敬敏。
纳图就这样成为了“谢敬敏”。
当湖中的浮尸被人拖上岸,那光洁而泛白肿胀的身体上,有着暧昧的痕迹。
谢敬贞的身体陡然一僵,她浑身开始发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那具尸体,太监们给她盖上了匆忙准备的披风,盖住了女子的风华。
谢敬贞不敢上前,她从来没有那么胆小畏惧过。
她害怕看到那张脸,更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谢敬敏死了。
在军营里待过的谢敬贞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她妹妹谢敬敏生前遭遇了什么?那些军妓的模样,身上的印子,都让谢敬贞一下子从谢敬敏身上联想到了。
谢敬敏身上的首饰还在头上,完全湿透的头发上沾着污泥与水草,她的脸上全是脏污,但谢敬贞走近了她,掏出了她的手帕,将她的脸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你只是想念父亲,”谢敬贞声音很平常,与往常并无差别,只是她那微低的头颅朝向谢敬敏,眼下掉下两颗硕大的珍珠,晶莹地砸在谢敬敏身旁的草地上,“想父亲能来看看你。”
像是晨时的露珠,还没有得到太阳光辉的照射,尚存天真。
“你不讨厌我,敏敏,我知道的。你只是…只是…”谢敬贞终于哽咽。
你只是年纪尚小,还不知道这乱七八糟的情绪该怎么处理,你烦躁,无力,又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注。
在这一点上,她们二人又何尝不是同一个心态。
在继母刚入谢家家门时,彼时还没有谢敬敏,谢敬贞也是这样,拼命地在父亲谢康面前展示自己,她的勤奋,她的刻苦,她的天赋。
“我运气好。”谢敬贞说,“被父亲看到了,一直都带在身边,鲜少离开北疆。”
谢敬贞情绪忽然有些溃堤。
为什么要这样对敏敏,她做错了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只是闹了一点小脾气,恰巧没有婢女在身边,然后,那该死的外邦人就看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