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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历3771年12月15日辰时

长安,夜王府。

枫叶,竹亭,石桌,清茶——这是比聒耳鸡鸣更沁人心的晨报,看得见的,是同途的知心人。

狮驼王回来了,夜王府的生机倒是多了几分,这是否说明他已然成为连接这条关系链的不可缺枢纽?夜无寒右手捧着茶杯,眼神辗转于漂浮的茶叶上想。

他仰头又抿下一口,随后缓缓舒出一口气,思维瞬间通明:罢了,事情往往会按照自己的规律发展,我去干预,反而不美。

他又细细品味着茶的气息——

相较于酒,他更喜欢茶的清芳。

酒中醉心友,茶中醒人意。

他掏出自己的随身笔记本,一边喝茶一边从首页开始翻阅——这是他每天都会重复的重要事情。

“嗯?”他的手忽然顿在了某一页,眉头微蹙,“到底还是记性不好,没成想上次凌奈何那一闹,竟是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闭上笔记本,转而垂眼沉思了。

正是思考间,忽而发觉有人靠近。

“墨教主何等雅兴?”

夜无寒扭头一看,来者原是明世隐,不禁有所惑:“哦?明兄?此时极夜教暂且还未到工作的时辰,为何不多歇息呢?”

明世隐对夜无寒的称呼并不感冒,慢步走至其前,先是行礼,再回道:“属下向来没什么嗜睡的习惯,只是今日闲来游园,却恰逢教主。”

“不必客气。”夜无寒抬手示意道,“请坐。”

明世隐坐下后,夜无寒便按下桌下的机关,随着桌面的翻动,棋盘竟是出现,随后两角空洞处徐徐升起两个棋钵。

“可会下棋?”夜无寒问。

“略懂门道。”明世隐谦逊一笑。

棋中见人心,何必论输赢?

——这是白仁生对夜无寒的教导。

二人下起了棋,夜无寒始终保持着沉默,主动开口反而失去后发制人之机——明世隐既来特地寻他,定是有问于心。

可二人下了一整局,都未曾有一言为谈,仿佛这是最纯粹的对弈。

最终,以夜无寒胜半子为定。

明世隐起身作揖道:“教主棋术果真高明,属下技不如人。”

夜无寒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道:“明兄到底是谦虚了,你棋中亦有玄妙之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教主谬赞了。”明世隐看向远处已然泛白的天边,“属下本想在与教主讨论一番,可惜尚且不能误了工时。”

夜无寒轻轻挥挥手:“嗯,你下去吧,我们改日再战。”

“那属下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明世隐也就拂袖而去。

夜无寒看着自己手中那捻着的一颗棋子,嘴中不禁喃喃:半子吗?倒是从某位熟人身上体会过。

……

“张阿三,你一会儿去告诉大家今夜酉时在天主司开个小会。”

“没问题教主,我马上就去!”

……

酉时末刻,极夜教天主司。

夜无寒坐在主位上,案上只留一盏温茶。他看了众人一圈,不急不徐,开口第一句极轻:

“今日不谈兵。”

众人一怔。

“谈心。”夜无寒微微一笑,“谈‘善’。”

他抬指,敲了敲案边,像在敲醒众人的耳。

“你们或许以为,我要教你们更狠,更绝。错了。”

“我要教你们——更清醒。”

他伸手执盏,抿一口。

“我有三意,逐一说来。”

“一为善之边界。人可善,善须有度。”夜无寒语气平平,“过度之善,便是害己;无度之善,便是害群。”

他不看任何人,只看茶盏中浮沉的茶叶。

“我们每一次出手,都会付出对等代价——时间、资源、阵线、同伴的性命。‘善’若不能被计算,就会拖着我们一步步陷入泥沼。”

他抬眸,看向孙天侯:“小侯,有人欺弱,你救不救?”

“救!”孙天侯脱口而出。

“哪怕他昨夜还在刀下砍小罡的手?”夜无寒问。

孙天侯呼吸一紧,还要说话。

夜无寒却摆手:“不是让你今天就给出答案,是让你记住——边界。”

“边界的本质,是取舍,是愿为之付出的成本与承受的结果。”

“善若无边界,只会将你们的勇,变为敌人最锋利的刀。”

孙天侯握拳,喉结上下滚动。

他知道夜无寒这话刁,偏偏又是真的。

朱成罡偷偷看他,又看向主位,嘴唇动了两下,终究闭上,像个执意不开腔的随声附和者。

夜无寒指尖在案上点了点:“其二,善恶是个相对概念,善恶,从不绝对,皆在立场。”

他缓缓道来:“你救下的人,可能在另一个地方杀掉十个无辜;你今日斩了一人,却保住了一城的粮仓与冬衣。”

“你眼里的善,未必是旁人眼里的善;你眼里的恶,未必是旁人眼里的恶。”

“若要实现极夜教的‘天下和平’,我们的善必须服从‘大局’,而非服从每一次心软的冲动。”

白仁生轻轻一笑:“医道亦如是。毒能为药,药亦可成毒;看分寸,看体质,看时机。”

他抬手把袖口捋了捋:“不识轻重,不辨缓急,不分对象,一味救人,终究是害人。”

夜无寒向他颔首:“老白此言,精准。”

狮驼王低声应和:“战场更甚,顾一人则乱一阵,顾一阵则稳一域。”

迈克·威廉斯眯了眯眼。

夜无寒声音一敛,沉下去,像将湖面压成镜子。

“其三。关上门,我们是一家人。”

“若你因一时冲动的善,令所有人陷入险境,这份‘善’,值不值得?”

他不点名,却每个人都听懂了话里暗线。

孙天侯脊背一紧。

他脸颊发烫。他不怕人言,只怕夜无寒的沉默。

夜无寒并未拆穿,甚至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像风吹过竹林,叶子颤了,风却无踪。

“善不是枷锁,善是工具。”夜无寒一字一顿,“若用不好,便先害家,再害人。”

他把盏放下,指腹轻轻推了推茶托,发出极细微的摩擦声。

“我的三意,尽在此处。”

“诸位,可有不同。”

首先站出来的,果然是孙天侯。

“有!”他像一束火,“大哥,若一个人连保护弱者都做不到,又如何保护自己的兄弟家人?若连国家大义都做不到,又何谈英雄?”

他直视夜无寒,眼里有直来直往的锋芒,“我承认我鲁莽过,但我不认‘善要收’。善若收尽,还是人吗?”

堂内一静。

司天法翘起一缕目光,默默颔首,附和之意甚明。

夜无寒却笑了。

“你说英雄。”他的语气不冷不温,“英雄不是不救人,英雄是——知道‘该救谁’。”

孙天侯皱眉。

“你心里只有‘当下那一个’;我眼里得看‘未来那一群’。”

夜无寒轻轻敲案,“英雄,不是逞一时的悲悯,而是为万人的安定承受千人的非议。”

他转而问:“若救一人,牺牲一队,你救不救?若救一队,牺牲一城,你救不救?若救一城,牺牲一个冬天的粮食与一条边防线,你救不救?”

一句比一句重,像把秤砣一颗颗放上天平。

孙天侯张了张口,声音卡住。

他的胸膛仍热,可热气被逼上喉咙,化为一团不甘。

司天法低声道:“取舍之道,确难。”他环顾堂中,“但我所坚,只是一理:一切以百姓为本。”

夜无寒看向他,目光复杂:“以百姓为本——对。可‘哪一些百姓’?‘这时候的百姓’还是‘下一代的百姓’?‘这城的百姓’还是‘五路边境的百姓’?”

司天法沉默。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愿跟着逻辑一路滑到冷酷的底部。

白仁生开口,像在两端之间架了条桥:“医者立身,亦有‘急救’与‘缓治’之分,‘保命’与‘保质’之别。若今日止血,明日截肢;若今日放血,明日续命——抉择从来残忍。”

他顿了顿,轻叹:“善良要伸张,但要有章法。分寸不到,善良就是灾。”

夜无寒向他一抱拳:“先生此言,正我所思。”

大卫·石尅门犹豫片刻,还是抬头问了心底那个问题:“师父,您常说‘天下和平’。在我眼里,和平该是人人不再流离,刀枪入库,四野安宁……难道不是吗?”

他的声音干净,像一块未被尘土染污的玉。

秋本九泉眼角轻颤,侧过脸,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地叹了口气。那是经历过血雨的人才会有的叹息。

夜无寒看着石尅门,眼神柔了一瞬:“你没错。”

随后,他的话锋一转,“但你说的是‘理想的和平’,不是‘现实的和平’。”

“现实里,和平不是‘没有战争’,而是‘战争被管控’。”

“现实里,和平不是‘不流血’,而是‘用有限、可控、被计算的流血,换取更多人的安稳’。”

石尅门怔住。

他似懂非懂,像被人从山脚推着,看见了半山腰的云,却仍想仰望山巅。

“你望的是巅。”夜无寒说,“而我得看每一级台阶。”

司天法此时上前半步,拱手:“教主之言,我明。然我仍以民为先。若所有取舍都落在百姓头上,这‘和平’与‘战争’有何分别?”

夜无寒没有急着反驳,他忽然笑了笑,换了个角度:“我做个比方。”

“囚徒困境,听过么?”

他环视众人,“两人被捕,若都沉默,各判一年;若一人坦白、一人沉默,坦白者无罪,沉默者十年;若都坦白,各判五年。理性人会选择坦白,但最优是都沉默。人性不可信,系统最优往往无法实现,除非有足够的约束与信号。”

“换到乱世,就是如此。”

“善意若没有被制度与力量护持,就会被对手利用;‘各自为善’无法逼近‘全局最优’。”

“所以,想要更多百姓得其乐,需要我们制定‘愿意为恶’的底线,来逼近‘更大的善’。”

司天法眼神一动,沉默更久。

他的沉默,不是屈服,而是在找能不放弃本心的路径。

迈克·威廉斯开口了,简短:“这个世界,只能保持某种平衡。绝对的和平,是不存在的,除非绝对的统治。”

夜无寒点头:“你的话,更近现实。”

何文道轻嗤:“于是你们要做那个‘绝对的统治’?”

他眼神如刀,语气却很淡:“你们讲边界、讲大局、讲被计算的善恶,说到底,就是让多数人学会在强者的秤上称自己。你们的和平,不过是强者的节律,弱者的沉默。”

夜无寒看着他,忽觉有趣:“你厌恶秩序?”

“我厌恶被剥夺选择的秩序。”何文道道。

“无产者的怒火?”夜无寒挑眉。

“是对不公的愤怒。”何文道并不退,“你说‘用有限的流血换来更大的安稳’,可是谁决定‘有限’?谁决定‘更大’?你?我?还是坐在城楼上数人头的人?”

夜无寒忽而笑了:“你问得好。”

他轻轻一挥手,像撩开了一层帘子:“‘谁决定’确是关键。所以我们要把‘决定’握在自己手里。”

何文道冷笑:“这不就是我要反的?”

夜无寒目光一沉,却没有恼:“你反的,是‘别人’的决定。而我,让你坐到桌边,与你一道决定。”

何文道的表情第一次有了细微变化。他懂夜无寒的手段——这是一种包纳式的同化,一个委婉的“并入”。

他不接话,只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发出清脆一声。

争论像火一样点着了空气。

夜无寒却没有再用火,他开始用水。

“诸位,‘洗脑’二字,你们憎恶吗?”

他竟自承认,“我今日说的每一句,的确是要‘洗’你们的脑——洗去不算账的善,洗去被情绪牵着走的义,洗去不看后果的勇。”

他顿了顿,语调极缓:“我不想要刀口上迟疑的你们,我要的是——面对血与火时,能把心放在秤上称一称的你们。”

“因为我不能输。”

“我们,都不能输。”

堂里极静。

夜无寒转而把话拆开,仿佛一位讲学的夫子,又像战场上拆敌阵的统帅:

“人性有四弱:恐惧、贪欲、惯性、善良。”

“恐惧让人不敢承担代价;贪欲让人把小利当全局;惯性让人固守旧路;善良让人不忍。”

“前三者是恶,后一者是善。恰因它是善,才最容易诱你放下刀。”

“我不反对善良,我只是要你们——让善良可被计算。”

“一,边界。

二,相对。

三,门内有别。”

“以此为纲。”

孙天侯盯着地面,眼里火焰起起落落。

朱成罡“嗯嗯”两声,点头又点头。

白仁生神色肃然,像在心底记下一副新的处方。

狮驼王握拳,低声道了句“明白”。

紫蛛儿眼神亮了亮,又很快垂下睫毛不露声色;华灵清与陈林对视,似各有领会。

秋本九泉神情微动,那一声叹息里多了一点说不清的和解;迈克·威廉斯抿唇,像是在某个抽象的图上画了条新边界;大卫·石尅门眉头紧锁,但不再追问,显然还在消化;紫霞恬静,像一朵不喧哗的白花。

唯有三处,是静到近乎倔强的静。

司天法。

陆凡。

何文道。

夜无寒把目光投向陆凡。

“陆兄,你不言。”他笑意淡淡,“你心里有一把尺。”

陆凡沉声道:“我只知,己心不欺。”

“心不可欺,”夜无寒点头,“但心会骗你。”

陆凡皱眉。

夜无寒从案侧取过一枚棋子,在指间轻轻一转:“前贤有言,‘道德运气’——同样的选择,因时因地不同,结果迥异,有人成为义士,有人成为罪人。你心不变,但世界不因你的心而让步。”

“所以你的‘不欺’,若不学会‘权衡’,就会被‘运气’反噬。”

陆凡沉默片刻:“我宁可担。”

夜无寒直视他:“你可以担,你身后的人呢?”

两人对望。

陆凡目里有山,也有河。

“我会护他们。”他说。

“你护的是眼前的他们。”夜无寒轻声,“我护的是明日、后日,和十年之后仍能在晨光里吃一碗热粥的他们。”

陆凡的指节收紧。他不是被说服,而是被迫理解夜无寒厉害之处——他总能把问题推远,再折返,逼你承认眼下的退让只是更远的前行——他彻底“屈服”了。

何文道又笑了:“漂亮的诡辩。”

夜无寒并不否认:“诡辩,是把复杂的问题拆成你能明白的样子。若有更好的语言,我也愿意换。”

何文道摇头:“我不是批你的语言,而是批你的‘秤’。你说要衡量‘成本—收益’,可是衡量的单位是谁定义?若你的‘收益’里,把某些人算作可以被牺牲的变量,那这套秤,从一开始就是不公的。”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四个字:“我,不答应。”

夜无寒目光微寒,随即敛去锋芒:“你可以不同意,我也从不逼你跪。门外天光正好,你若要走,我不留。”

何文道盯住他:“你会留我。”

夜无寒笑了:“会。”

这一问一答,像两把刀在鞘里抵了抵,没有见血,却已知道彼此的手劲。

司天法站出来,向夜无寒一揖到底:“教主之言,我听进了。不敢言尽同意,但愿在‘以民为本’四字上,不与初心相违。”

夜无寒回礼:“有你在,我更放心。”

他的确需要一个永远把人放在秤上的人,来提醒自己别把秤盘看成天下。

司天法点头,不再多言。

夜无寒见时机已到,转而收束,言语比先前更轻,却像在众人心口放了一颗钉:

“今日的谈话,不是要你们当下就变成另一个人,而是给你们心里,装上一张‘算账的纸’。”

“从今往后,遇事先问三句:

一问边界——我能付出多少、承担多少?

二问相对——我的善是否利于大局?

三问同门——我是否让自己人先受了伤?”

“若三问过后仍要出手,那便去,去得更快更准更狠。”

“若三问过后要收手,那也收得干净,不必内疚。”

他看向孙天侯:“小侯,你的血很热。热血是好物,但别让它烧掉你的眼睛。”

孙天侯喉头一动,终究拱手:“……受教。”

朱成罡见状,也跟着躬身:“大哥说得对!”他话音刚落,又看孙天侯,“侯哥说得……也有道理。”

一句话两头点,惹得陈林轻笑一声。

朱成罡挠头,讪讪不语。

白仁生郑重一揖:“我也记下了。”

狮驼王低声:“谨遵调度。”

紫蛛儿、华灵清、陈林齐声应诺。

秋本九泉沉声道:“我懂得了‘先定局,再动情’。”

迈克·威廉斯只吐出一个字:“记。”

大卫·石尅门深吸口气:“师父,我会想明白‘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桥。”

紫霞柔声:“谨记三问。”

陆凡没有说话,只以沉默为答。

何文道站得更直了些,像一杆在风中却不肯歪的旗。

司天法低低道:“谨记,且自守。”

夜无寒端起茶盏,举向众人:“诸位。”

他不说誓言,不说未来,只说一句:“吃饱、睡好、练稳,今日自此散。”

他把盏中茶一饮而尽,茶底那点苦意在舌根炸开,又很快归于清。

众人拱手,依次退去。

堂门外,灯光落在地上一块明亮的矩形。

脚步声由近而远,像潮水退去之后裸露的礁石,冷静而坚硬。

孙天侯走在廊上,脚步重了又轻。他忽地停住,回头看了看天主司大门,眼里那团火还在,却被一圈透明的玻璃罩住。

朱成罡赶忙也停住:“侯哥?”

孙天侯摇摇头:“走,修炼。”

白仁生走得不急,低头在袖中摸出一截细笔,在手心默写了四个字:分寸、缓急。随后又加了两个小字:人选。

狮驼王一路无言,肩头的肌肉在衣下滚动,像一座无声的山。

紫蛛儿步子轻,忽然一偏头,小声道:“夜大哥这么说……其实也是在护我们。”

华灵清“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秋本九泉停在廊柱下,望了一眼极夜教无穷的廊道。

迈克·威廉斯在日光里眯起眼,仿佛在看一张不可见的平衡表。

大卫·石尅门握拳,拳心微汗。

紫霞扶着廊柱,轻轻呼了一口气,她总是把不安压在微笑下。

司天法独自向内院去,脚步不疾不徐。他在心里默念:“以民为本,不失初心。”

他知道自己被夜无寒动摇了,但他还在守。

陆凡停在台阶下,回头看了一眼檐下那口风铃。

风来,铃声不响。

他忽然明白——有些风,是无声的。

夜无寒今日吹来一阵风,但吹不动他。

何文道没有走远,他靠在回廊的阴影里,点亮了一根细香,淡烟在掌心绕。

他目光疏淡,仿佛把刚才的一切都看作是戏台上的一折:

精彩,危险,且未落幕。

堂内只剩夜无寒一人。

他将案面收拾整齐,把那枚指间转过的棋子放回棋盏。

棋盏里黑白混居,安静地躺着,如同人心之中纠缠的对立。

夜无寒微微闭目。

他在心里,为今日每一个人的反应各自落了注脚:

孙天侯——火在,需添炉门。

朱成罡——风向草,需立界碑。

白仁生——秤在手,可为诊大局。

狮驼王——厚可载舟,谨防一念。

紫蛛儿——灵而易动,须以界线护。

华灵清、陈林——稳,后日可为骨。

秋本九泉——伤未愈,宜以理固其心。

迈克·威廉斯——知平衡,可任算枢。

大卫·石尅门——理想之子,宜教之以桥。

紫霞——静水,能映人。

司天法——正直之柱,不可折,亦不可弃。

陆凡——……待定。

何文道——锋针,刺在秤边,让秤不至失衡。

他睁开眼,唇角微扬。

“半子之胜,”他低声道,“不在棋。”

他把茶一饮而尽,茶底有苦,苦后是甜。

所有的甜,都要先过一遍苦。

今夜,注定还长。

但夜无寒已为明日,垒好了第一层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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