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景是个难缠的人。
就像一头狼，咬住了就不撒手。
任何不符合她当下人设的细节，在他眼里都是怀疑她的破绽。
“想知道我的行踪，你是不是也该说说你的？
你来京城做什么？回京述职吗？”
胡林放下筷子调侃，言语间带着针锋相对的意味。
“我的行踪是机密，无可奉告。”周怀景说得义正词严。
胡林嘲讽一笑。
一时间，氛围降到冰点。
只余铜锅里的汤沸腾着，发出“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大人物。”胡林阴阳怪气起来，“咱们小老百姓的事，你还是别听了，省得污了你的耳朵。”
言语间带着反讽的成分。
好歹也是他们家的恩人，这是跟恩人说话的语气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何况，是你有求于我。”
他肆意张扬了那多年，就算今非昔比，也不是谁都能挑衅的。
再者，他自身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别人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凭什么要低头去将就？
“有吗？不是你问我的吗？再说了，我有钱，用不着求你。”
胡林挑衅一笑。
管他是什么天王老子，都得给她憋着。
在大恩面前，他不得不服。
果然，周怀景咬紧了腮帮子，一双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浑身肌肉紧绷，似随时会暴起伤人。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耍他。
胡林看着周怀景这压抑的模样，挑了挑眉，心情颇好。
料定他接下来不会再同自己说话，拿起筷子，乐呵呵的开始干饭。
话说，她好多年没吃到羊肉了，得多吃点。
反正有冤大头出钱。
要是她一个人，才不会来这种地方消费。
现在可是她挣钱的时候，还不是享福的时候。
周怀景见胡林跟没事人一样吃吃喝喝，自个儿郁闷一会儿后，也开始干饭，期间不再同胡林说话。
陆陆续续的菜上齐全了。
四个菜，两人吃得七七八八，也没浪费。
吃完饭，先前两人那股针锋相对的氛围倒是消散了。
饭后，胡林小口饮着茶，状似随意的说着话，“你爸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既然在周怀景心里，她一直都是不怀好意的，那她也没必要挽救形象了。
开门见山吧。
对他又不感兴趣，花那么多心思干嘛？
反正周怀景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周怀景听到这话，端起茶杯要喝的动作一顿，看向胡林反问：“你什么意思？”
胡林看着明明心里疑惑、担忧，但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在她面前不露破绽的模样，她不着急回话，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周家写给周怀景的家书，她从旁看了几次，自然知道他们并没有告诉周怀景，他老子的情况。
周怀景见胡林吊着他，不爽地皱起眉。
胡林见火候差不多了，才缓缓道：“伯父在去年秋收的时候，旧伤复发了，现在每天只能靠止痛药勉强过活。”
看到周怀景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胡林心情明媚起来。
周怀景，不过才十多岁，拿捏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用伪装就是好啊！
“村里的医生说过，他没办法治，要是能拿到伯父从前的病历，倒是可以试试。”
胡林说着，起身，笑道：“谢谢你的招待。”
说完，她趁着周怀景还没回过神来，就先溜了。
周怀景的态度，让她并不想一次性把这事给解决了。
她要让他尝尝，求人办事的滋味。
事关他老子的病情，等不起的人是他。
等周怀景回过神来，再去找胡林，胡林早就没人影了。
周怀景站在饭店门口，看着外面下雪的街道，眸子微缩。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
胡林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他们在二楼用餐，还要上下楼梯。
就算用跑的，也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事实是，胡林趁二楼走廊没人，翻窗踩着瓦檐，落在无人的巷子里走的。
让人着急上火，也得讲究技巧。
胡林嘴角微勾，在附近逛了起来。
做买卖的钱在胡军那里，她身上只揣了千把块和票，也够她挥霍了。
之后几天，周怀景一有空就来旅馆找胡林，结果都扑了个空。
一次两次，他还可以说是自己运气不好。
可他明明让前台带话了，胡林却还是视而不见。
很显然，她就是故意的。
躲着他，遛着他。
既然如此，他也只有用非常手段了。
*
在京城逛了几天，到了和胡军约好的人见面的日子。
保险起见，胡林约在了国营饭店吃饭。
要是去现在京城还保留着的饭店吃饭，成本大不说，还得有资格。
就她现在这身份，要够得到那些资格，所需要的代价太大。
总的来说，就是不划算。
而且现在是公私合营，她要做的买卖，在现在可是行不通的。
胡林做东，胡军作陪，一顿饭下来，双方都有了初步的了解。
胡军找的人，各方面都是用了心的。
但他们主要是负责医疗器械生产，并没有搞研发。
在听到她的要求后，对方见是蚊子大的肉，还不是公家的，言语之间就推托起来。
对此，胡林在来京城之前就设想过种种情况，倒也没太在意，和胡军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
但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也想早点把事情确定下来，时间拖得越久，她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就越大。
胡军见事情落空，有些自责，“要不回头我把你的想法跟老师说说，看他有没有认识的，合适的人？”
他也是今天才彻底了解到胡林的想法，对此也是深感震撼。
她居然要搞医疗器械研发。
胡林有些犹豫。
胡军的老师她只见过一次，交谈起来，倒不是那么死板的人。
但在利益面前，她也不敢赌。
要是他老师把她举报了，那她可就算是完蛋了。
就在这时，他们一辆吉普停在他们面前。
胡林抬头看去，和周怀景锐利，压抑着火气的视线撞在一起。
对他这直接堵人的粗暴行为，胡林挑了挑眉。
一旁的胡军在看到来人后，下意识的看向胡林，没说话。
“上车。”周怀景降下车窗，看着胡林。
胡林勾了勾嘴角，侧头对胡军道：“回头你把另外的人选约好后再来找我。”
胡军看了眼周怀景，应下。
胡林上车，坐在副驾，关上车门，系安全带，周怀景发动车子离开。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胡林才揶揄，“又是调查，又是跟踪，你这是要做什么？
以你的身份，做这些，属于是知法犯法了。”
要只是跟踪，周怀景不可能在她和胡军都要走了才出现。
只能是调查到她今天会在这里，所以卡着点过来堵人的。
“你说的这些，我一件都没沾过。”
周怀景冷着眉眼。
胡林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当然不必事事亲为，周家虽然倒了，但这是在京城，他的大本营，想要找人帮忙，还是找得到的。
路过一个国营小吃店，周怀景在路边停下，下车去买了份卤煮火烧，和炒肝。
外面有些飘雪了，胡林看着周怀景去而复返。
上车后，周怀景也没招呼胡林，独自库库干饭。
胡林撇了眼，鼻头微动，打开车窗散味儿，看着外面的飘雪打发时间。
好家伙，为了逮她，连午饭都没吃。
待周怀景吃完，下车把租来的铝饭盒归还后，才又回来，驱车离开。
胡林闲来无事，闲聊道：“怎么不在店里吃？还怕我跑了不成。”
“身份不方便。”周怀景解释了一句。
胡林眨了眨眼，没再开口。
今天周怀景和上次见面时穿得一样。
他怕是让人看到他腰间枪套里别着的东西，造成民众恐慌吧。
“你来京城找能生产医疗器械的人做什么？”
周海景没第一时间说自己的目的，而是问起胡林的事。
“你回去再调查调查不就知道了。”
胡林阴阳怪气，噎了周怀景一下。
周怀景询问无果，只得直奔主题，“拿到病历，你们村的医生能有几成把握？”
“不知道。但至少比现在好吧。”
胡林说完，又问了一句，
“你写信问你爸、妈了？”
这时候，小河村的人都忙着置办年货，和等着村里副业分红后就猫冬儿吧。
“没有。”
大雪封路，寄信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达。
“你倒是挺相信我。”胡林嘲弄了一下。
既防备，又信任。
“你没必要骗我。你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周怀景把胡林那点子算计挑破。
“那你想好要给我什么了吗？”
胡林大大方方的承认，
“赵铭说过，你爸之前吃的缓解药肯定不便宜。
以你现在的薪水，负担得起吗？
你家突然出现大笔的花销，盯着你家的人会怎么想？
到最后，这笔钱还不是我出。
再说了，你爸需要长期服药，就一无底洞，我要好处不应该吗？
我可是在让你爸减轻痛苦的折磨。”
胡林说完，车内沉默了片刻。
“你想要什么？”周怀景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