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秀云就习惯性地起床准备做早饭。她刚推开堂屋的门，就看见刘光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昏暗的堂屋里，低着头，身影显得有些佝偻。
王秀云脚步一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说话，径直走向厨房。
没过多久，刘海中也起来了。他披着外套走出里屋，看到坐在堂屋的大儿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烟点上。
堂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刘海中抽烟时发出的轻微咝咝声，烟雾缭绕，更添了几分压抑。
刘光齐抬起头，看着父亲冷漠的侧脸，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还是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哑声开口：“爸……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那边……日子太难了……”
刘海中吐出一口烟，目光透过烟雾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干涩却坚定：“我说了，你爸我没那个本事。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走完。”
刘海中虽然只是个工人，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以备战备荒为纲。三线是战略后方，调动需组织批准，严控外流。
刘光齐根本就没法以合规的方式调回来。
随着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刘光齐眼中的光熄灭了，他颓然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了裤腿。
这时，外面传来了动静，是早起上班的邻居们。张卫东推着自行车从跨院出来，正好经过刘家窗户。
刘光齐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窗外的张卫东，眼中瞬间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张卫东！他们一块长大的，他昨晚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张卫东现在很有本事，跟厂领导关系很好，说不定……
他猛地站起身，就想追出去。
“你给我坐下！”刘海中低喝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还嫌不够丢人吗？张卫东跟咱们家非亲非故，凭什么帮你？你别再去给我丢人现眼！”
刘光齐被父亲吼得一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冷得道：“爸，您没本事将我调回来，就别拦着我找有本事调的。”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与此同时，江小妹也准备去上班了。她路过刘家时，隐约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声，又联想到昨晚的热闹，心里大致明白了。
她想了想，没有直接去自己单位，而是绕道先去了机械厂，等到了来上班的五哥江传军。
“五哥，”江小妹压低声音，“五嫂的大哥回来了，我从昨晚就听到了他们家在吵，今天早上又听到了，好像是在说什么调回来？你要不要和五嫂去看看？我怕二大爷和二大妈气着。”
江传军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对那个自私自利的大舅哥半点好感也无。“我知道了，小妹，谢谢你告诉我。我这边安排一下，晚上就过去看看。”
送走妹妹，江传军脸色沉了下来。他了解岳父岳母，都是要面子又重感情的人。这大舅哥突然回来，小妹还听到了‘调回来’的话，指不定是大舅哥有什么想法了，逼着老两口想办法了。
以自家岳父那耿直又没什么大权势的性子，肯定办不成，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气受。
他想了想，这事不能瞒，还是得和自家媳妇说一声。等晚上下班了，就和媳妇回四合院看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比江传军预想的更快、更让人无语。
却说刘光齐冲出家门，快步追上正准备骑上自行车的张卫东。
“卫东，卫东哥，等等！”刘光齐气喘吁吁地拦住张卫东的去路，脸上挤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
张卫东看着眼前这个几年不见、面容有些憔悴的刘光齐，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故作惊讶：“哟，光齐？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有事？”
“卫东哥，我……我昨晚刚回来。”刘光齐搓着手，也顾不上寒暄，拉着他到了个僻静的地方，直接道出来意，“卫东哥，不瞒你说，哥哥我在那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孩子也大了……听说你现在本事大，跟领导都能说上话，你看……能不能帮弟弟想想办法，把我调回北京来？弟弟一定重重谢你！”
张卫东心里无语，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光齐，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了。三线调动那是国家政策，严着呢！我哪有那通天的本事？再说了，我这人微言轻的，在领导面前也说不上话啊。”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刘家方向，“你要真想办，怎么不让你爸想想办法？二大爷在厂里干了一辈子，总比我这个晚辈有面子吧？”
刘光齐一听这话，脸上更是挂不住，支支吾吾道：“我爸……我爸他……唉！”
张卫东懒得再跟他废话，推着自行车：“对不住了啊光齐，我这赶着上班，先走了。你这事……我真帮不上忙，你也知道的，现在往外申请，那是一申请就过，往回调，那是难之又难。我劝你啊，还是息了这个心思吧，在那边好好工作，争取表现，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说完，脚下一蹬，骑着车就走了，留下刘光齐一个人站在原地，满脸的失望和羞愤。
虽然他们站的地方有些偏，可这一幕，还是被不少赶着上班的邻居看在眼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瞧见没？刘光齐去求张卫东了！”
“啧，真是脸都不要了！”
“二大爷都没办法，张卫东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议论像针一样扎在刘光齐背上，他灰头土脸地回了家，面对自家爸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只觉得无地自容。
最终，这顿早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草草结束。
刘海中和刘光天、刘光福父子三人一言不发地出门上班，何雨水看了看婆婆，说了小时晏今天让她大嫂帮看着，便带着小时晏去了中院，和周红梅说好后，又嘱咐了儿子要乖乖听舅妈的话，便赶去上了班。
家里顿时只剩下王秀云和不满一周岁的小孙子（刘光福的儿子刘时沐），以及如坐针毡的刘光齐一家三口。
见人都走了，周雅丽用力推了刘光齐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
刘光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正在厨房收拾碗筷的王秀云身边，声音干涩地开口：“妈……既然……既然调不回来，我们也没办法。只是那边条件实在太差，淑玲眼看着要上学了，我们怕耽误了她……”
王秀云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地看向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