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幕的顾老爷子红了眼：“儿啊！你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想你前头的媳妇魏氏，那是事事以你为先，事事以你为尊！你再看看如今！”
听到这话的冯氏也跟着呜呜起来，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这样的媳妇她要不起！
方才闹起来的时候，就该把人休了！
这大雪天的，没人送她，她能往哪去？最后指定会乖乖的服软！
偏儿子是个没心眼的，竟是被那钱氏拿捏住了。
若是自个儿还能说话、还能的走，早把钱氏按住打一顿，必定打服她！
冯氏目光阴冷，心里满是愤慨，觉得老天瞎眼，竟让她得了这么一个病。
“儿啊，这才将将成婚，钱氏便压在了你的头上，往后你该如何是好？
你是读书人，哪能让一个妇人挟制住？这要是传了出去，你还有何脸面去见你那些同窗好友？”
这话说到了顾连升的心坎里，钱氏今日的做法确实让他没脸。
可转念一想，钱氏一个妆奁盒里都能有四五十两的银首饰，那些上了锁的箱子里，银子的数量怕是能翻一番！
别的不说，只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这会子也不能与钱氏翻脸。
顶着老爷子期盼的目光，顾连升硬着头皮为钱氏辩解。
“左右事情已经过去了，眼下再提也没意思了。方才在东厢，钱氏也说了，今日是她的大喜日，你跟娘都没出面，我又当着的众人的面让她去伺候你们，属实让她没脸。”
顾老爷子很是失望，儿子的选择让他没法认同。
他知道儿子娶钱氏是为了钱氏的嫁妆，可如今钱氏都进门了，眼下又是大雪封路，钱氏就是想闹也没处闹去。
趁着这机会将钱氏打服了，再将嫁妆攥到手里，往后不都是儿子说了算？
顾老爷子不明白，儿子到底再犹豫什么。
犹豫什么？
当然是在犹豫老两口的事。
顾老爷子能想到的事，顾连升自然也能想到。
可钱氏这人与旁人不同，方才在东厢时，钱氏便说了，让自个儿对她好些，别动手。
她前头那亡夫曾经便动手打过她，但她没忍着，趁着亡夫睡着后，拿了菜刀，往她亡夫胳膊腿上砍了好几刀。
自那以后，钱氏再没挨过打。
顾连升不知道钱氏是在吓唬自个儿，还是说的是真事。
但不可否认的是，钱氏这话让他生起了忌惮。
加上钱氏身材丰腴高挑，这样的体格是不缺力气的，若是真打起来，顾连升还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她刚嫁到咱家来，一时不愿意候你们二老也能理解……”
“那往后呢？她不愿意伺候我跟你来娘，那谁来伺候？往后你伺候？”
顾连升心中一激灵：“我还要读书科举，日后好给娘挣个诰命回来，我若是日夜在这边伺候，读书一事怕是会落下……”
顾老爷越发失望，但细想想儿子的话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人的精力有限，若是费心劳力的在这边伺候，那读书一事必定会落下。
顾家如今的情形，只有儿子高中才能改变现状，若是儿子再落榜，那便会雪上加霜。
“你……对明年科举之事，可有把握？”
“有九成把握！”说起这事顾连升便一脸欣喜。
“我有个同窗去打听过了，知道明年的监考官是谁，也知道人家对文章的喜好，决定按着监考官的喜欢来写，儿子求了他，也得了一份文章，这些日子，我便一直仿写，明年，一定高中的！”
这话让满心失望的顾老爷子精神起来：“既如此，你且安心备考。”
“那你跟我娘……”
“问问钱氏，就说伺候病重的公婆本就是为人媳该做的事，她若是不愿，那就拿银子出来，请人来家伺候。”
顾连升眉头皱起，钱氏的银子都是他的，若是这会子花了，往后不够了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顾连升低声道：“不如我找人去王家一趟，把清丫头喊回来？”
顾清……
顾老爷子有些心动，但怕是迟了。
“先前卖老二闺女时，事情没成，王家便想让咱们退银子。你娘跟王家那边商议了，银子不退，把清丫头抵过去。
如今清丫头落在了他们手里，怕是早被他们弄走卖了，就算还没卖，此时他们也不会放人。”
“这事儿子来办，清丫头不放回来那就让枝儿回来！如今家里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管是谁，回来一个就成！”
老爷子有些迟疑，不是很看好这事。
顾连升却觉得主意很好，端着空碗出了屋。
看着儿子离开，顾老爷心里想起了顾天宝和顾莲。
他看向目光阴沉的老伴，将心里的想法说给她听。
“魏氏一定是被老二找回来了，天宝和莲丫头如今一定是跟魏氏在一起。”
提到魏氏，冯氏双眸亮起，嘴里呜呜呜的，话不成话。
老两口过了几十年，冯氏虽然说不了话，但她心中想的什么顾老爷子还是明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魏氏回来伺候我们？”
冯氏点了点头，她确实是这个意思。
且魏氏回来后，天宝和莲丫头也都会跟着回来，往后，还怕没人伺候他们？
冯氏想的挺好，可她忘了一件事。
“魏氏被人抓去这么久，你不怕她被人……若是回来了，村里人指定会指指点点的乱说道。”
冯氏顿了顿，这确实是个麻烦。
顾老爷子也纠结的很：“让魏氏回来不止是怕人说道，钱氏进门了，魏氏再回来，这算什么？
可魏氏若是不回来，就没人伺候咱们。钱氏估摸是不会往咱们跟前儿凑的，儿子压制不住她，自个儿又要读书。这么冷的天，三天不管咱们，我们老两口就得蹬腿咽气！”
冯氏红了眼，泪珠子掉了下来。
她不想死！
她还没活够，她还没看到儿子科举高中做官！
“先看儿子那边能不能将清丫头带回来，实在不行，闺女回来也成。若是两人都不来，咱们便去找老二！
要么老二养活伺候咱们，要么他把天宝和莲丫头带回来！”
这主意可行！
冯氏收了眼泪，眼中又有了希望。
老两口想的挺好，完全不考虑顾连山会不会理他们。
好在眼下他们的第一期望还是顾清和顾枝儿。
或许是为了解脱自个儿，做事一向懒散的顾连升，今儿破天荒的主动起来。
他先打发走帮忙整治席面的妇人们，一人给了十个铜子，将她们全都送走，随后才回了东厢。
钱氏等人等的早不耐烦了，正准备再去东间找人时，顾连升进来了。
一见到顾连升，钱氏便甩起了脸子：“跟你爹娘亲热够了？既如此，那便与我好生说说今儿席面的事！”
“席面怎么了？”顾连升明知故问。
钱氏怒目瞪过去：“你说怎么了？一桌子少的有十个人，多的挤了十二个！可满桌子就十个菜！
十个菜也就算了，前面九个不是凉拌就是炖菜，连一点油花都没有，甚至还上了一盘子咸菜当菜！
还有那饼子，都是黍面做的也就算了，大小只有半个巴掌大！你这是恶心谁呢？
大冬日的你让人来吃席，外面还飘着雪，十个菜、半个巴掌大的饼子，让客人们吃不饱，全都饿着肚子回家！
你顾家可真行！往后你家人是不是不打算跟村里人往来了？你是不是不打算出门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你这脸面还能挂的住？”
钱氏说的这些，顾连升还真没细想过。
先前商议席面时，他手里没银子，加上他懒散惯了，很多事都没提前弄好，非等到事情堵到门口了，这才急急慌慌的办起来。
结果办的一塌糊涂，缺这个少那个，一场席面办的不成个样子！
当然，省钱是真省钱，就最后那道肉菜让他出了血，别的菜是一分没花。
虽说省钱了，但顾连升也知道，今儿也确实丢人了，他还想哄钱氏的银子，便干脆利索的认了错。
“今儿这事是我不对。我也实在是没招了，老太太的病一日比一日重，这若是真咽气了，我得守孝三年。三年可不短，你能等的起？”
钱氏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等顾连升三年？
他若是个秀才，自个儿指定等！
可他就是个童生，让自个儿等他三年？
想都不要想……
顾连升又道：“这大雪天的，置办采买东西本就艰难，加上日子又紧，为了能把你娶回来，很多东西也都顾不得了，只能让你受了委屈。
但这事我都记在了心里，等往后咱们有了儿子，待客吃满月酒时，我一定好生大办一场！
置办个几十桌席面，山珍海味，鸡鸭鱼羊，每桌二十八个菜！定让你扬眉吐气。”
钱氏吃软不吃硬，顾连升这个读书人这么一服软，钱氏心里的火气也散了。
这将将成婚，真闹僵了，吃亏的还是自个儿。
既然人家给了台阶下，那便见好就收。
“罢了罢了，左右事情已经过去了，再理论也迟了，就这么着吧。只是，往后再办席面时，得我拿主意！”
“成！全依你。”顾连升好脾气的笑笑。
钱氏也终于给了个笑脸。
见此，顾连升忙说起花钱请人往王家走一趟的事。
“我那妹妹嫁到了王家，前些日子人病了，我那大丫头心善，便收拾了几件衣裳去了王家伺候。
前两日老两口便催我去接清丫头回来，说你是将将嫁进来，不好让你伺候他们，便想着找人去接清丫头，有她在，西间那边也就不用你问事了。”
这是件好事，西间不用她管，她乐得自在！
钱氏笑了起来，催顾连升赶紧去：“那就去接吧，把人接回来，我也见见。时辰不早了，这会子去，或许天黑前能回来。”
顾连升顿了顿，想张口问钱氏要银子。
可谁料，钱氏竟是推着他往外走，一味地让他赶紧去，就是不提银子的事。
顾连升不傻，看了出来，钱氏不想出这个银子。
刚从钱氏手里捞了一笔的顾连升，手里正是宽裕的时候，这会子也不好硬逼着钱氏掏钱出来。
干脆顺着钱氏的力道出了东厢，戴上斗笠去找李顺子。
……
顾棠一行早已到家，且吃上了阿狗煮的羊汤面。
一碗汤面下肚，顾棠感觉活了过来。
方才是又冷又饿，真是活活受了一场罪！
吃完饭没多久，顾连山回来了。
浑身都是雪，嘴唇都冻紫了。
顾棠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先让他吃下去，又让他回屋换身衣裳鞋子，随后安排阿狗再去做碗汤面来。
先前和好的面还有许多，羊汤也有不少，做汤面很快的，用不了多久。
顾连山换好衣裳鞋子出来，用热水洗了洗手，坐到堂屋等着吃饭。
趁着这会子她爹空闲，顾棠凑上前好奇的问道：“咋样？关家那边怎么说？”
“顾宝山的家都让他们抄了，又打了顾宝山母子三人一顿出了气，还能怎么说？
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两口棺材，这会子已经拉了回来，又买了纸钱、寿衣、金山银山……一大堆丧事要用到的东西，说要风风光光的把她们母女安葬。”
“那墓坑能挖的动吗？”
不知为何，顾棠脑子里竟冒出这么个问题来。
这天寒地冻的，安葬的话，能挖的动墓坑吗？
这可不是随意挖个小坑就行的，两口一大一小的棺材，得挖两个墓坑。
“挖墓坑是小事，难的是，依着族规，没成婚的姑娘小子们，是不能入祖坟的。
还有一件，没长成的姑娘小子死后是要烧了的，只留骨灰放到一个坛子里，再埋到乱葬岗那边去。”
“啥叫没长成？”顾棠掰着手指算，“大妮十三了，都是大姑娘了，这叫没长成？”
“未满十五及笄的岁数，这都不算成人。”
顾棠冷了脸：“咋地？把人家害死了，完了说人家没成人，要把人尸首烧了，关家能同意？”
在古代，只有和尚才会实行火葬。
寻常人家，视火葬为诅咒，被火烧了尸首，那人的魂魄是要魂飞魄散的，往后再不能投胎轮回。
顾大妮死的冤，关家正是心疼的时候，另外他们可能还想借此膈应顾宝山一家，肯定不会同意将顾大妮火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