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游元与杨玄感一同督运粮草,两人却时常争执。
这天,杨玄感把游元叫到帐中,眯着眼道:“皇帝暴虐无道,如今被困在辽东,正是天要亡他。
我决定起兵讨伐,你以为如何?”
游元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挺直腰杆,一字一句道:“令尊生前深受皇恩,满门荣耀。
如今尸骨未寒,你就要造反?
我游元只知道以死报君,恕难从命!”
“不识抬举!”
杨玄感拍案而起,当即命人把游元关了起来。
三日后,游元仍不肯低头。
杨玄感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拖出去,斩了。”
杀了游元后,杨玄感开始招兵买马。
他在码头上搭起高台,下面黑压压站满了运粮的民夫和水手。
“父老乡亲们!”
杨玄感高声喊道,“皇帝不顾百姓死活,辽东之战死了多少人?
今日我杨玄感要替天行道!”
台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船工壮着胆子问:“杨大人,咱们真能成事吗?”
“当然能!”
杨玄感拔出佩剑,阳光在剑刃上跳动,“只要大家跟着我,定能还天下太平!”
“说得好!”
一个年轻力壮的民夫挤出人群,“俺早就受够了!
杨大人指哪儿,俺打哪儿!”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杨玄感趁热打铁,当场宰杀牲口祭天。
鲜血溅在黄土上,渗出一片暗红。
“五千精兵,三千水手!”
杨玄感满意地清点着人数,转头对心腹说:“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心腹凑近低声道:“大人神武。
这些人都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穷苦人,自然一呼百应。”
杨玄感仰天大笑,随即收敛神色:“传令下去,立即整顿兵马,准备出发!”
可巧李密与玄挺一起到来。
杨玄感鞋都来不及穿好,急匆匆迎上去。
他一把拉住李密,眼中满是急切:“李兄,如今局势紧迫,可有良策教我?”
李密微微一笑,目光沉稳。
他负手而立,缓缓说道:“天子远在辽东,鞭长莫及。
将军若能出其不意,率军直捣蓟城,扼住咽喉要道,高丽人听闻内乱,必定从背后夹击。
不出十天,东征大军粮草耗尽,不战自溃——此乃上策。”
杨玄感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又问:“那中策呢?”
“关中乃都城所在,根基雄厚。”
李密目光灼灼,“将军若率军西进,沿途城池不攻,直取长安。
天子即便回援,根基已失。
届时据险而守,进退自如,可保不败——此为中计。”
杨玄感追问:“除此之外,还有何策?”
李密叹了口气,语气稍沉:“若将军执意就近攻打东都,一鼓作气或可震慑四方。
但只怕消息走漏,守军早有防备。
一旦久攻不下,天下兵马四面合围,大势去矣——此乃下策。”
杨玄感听完,陷入沉思,半晌未语。
玄挺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大哥,李密之言,句句在理。咱们不可犹豫!”
李密目光坚定,补充道:“三策利弊,我已言明。
如何抉择,全在将军。”
杨玄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重重一拍桌案:“好!就依你所言!”
李密三策,条理分明,切中要害。
杨玄感仰天大笑,那笑声里带着三分豪气七分自负:“如今百官的家眷都在东都洛阳,我要是先拿下那里,定能叫朝廷上下闻风丧胆。
那些跟着皇帝远征的官员,只怕连腿都要吓软喽!”
他说着用力拍了拍李密的肩膀,“你那个绕道关中的计策,太绕远了。
至于蓟城,更是孤军深入。
行军打仗,要的就是气势!\"
李密皱紧了眉头:“将军,兵法有云...”
“别跟我扯什么兵法不兵法的!”
杨玄感一摆手打断了李密的话,“放着现成的东都不打,反倒去绕远路,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帐下的将士们面面相觑。
李密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被杨玄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就这么定了!”
杨玄感猛地拍案而起,“玄挺!”
“末将在!”
一个精壮的年轻将领应声出列。
“你带一千精锐做先锋,给我拿下河内!
记住,要快!”
“得令!”
当夜,玄挺就带着人马出发了。
可谁曾想,河内太守唐袅早就得到了风声,城门紧闭,严阵以待。
更糟的是,唐袅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东都报信。
“报——!”
探子慌慌张张跑进大帐,“将军,不好了!
越王杨侗和樊子盖已经在东都集结兵力,修武县的军民也守住了临清关!”
杨玄感脸色一沉:“哼,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
“将军,要不我们还是...”
李密小心翼翼地开口。
“闭嘴!”
杨玄感厉声喝道,“传令下去,改道汲郡,南渡黄河!”
说来也怪,这一路上投奔杨玄感的人越来越多。
有吃不饱饭的农民,有被官府欺压的商贩,甚至还有几个落魄书生。
不到五天,部队就扩充到了数万人。
“大哥,咱们现在兵强马壮,是时候给朝廷点颜色看看了!”
玄挺兴奋地说道。
杨玄感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积善!”
“在!”
另一个年轻将领站了出来。
“你带三千人从偃师南下,沿着洛水往西打!”
“玄挺!”
“末将听令!”
“你带人从白司马坡越过邙山,给我直插南边!”
安排完这些,杨玄感拍了拍铠甲上的灰尘,咧嘴一笑:“剩下的人跟着我,咱们来个前后夹击!”
夕阳西下,三路大军分头行动。
杨玄感带着三千精锐缓缓前进,他的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光。
这位曾经的贵族公子,此刻正带领着一支由亡命之徒组成的队伍,向着他梦寐以求的东都进发。
再说东都留守越王侗坐镇洛阳,听闻杨玄感起兵造反,眉头紧锁。
“这逆贼,当真胆大包天!”
他拍案而起,转头对左右道,“传河南令达奚善意,命他率兵五千,迎战积善!
另调将作监裴弘策,领军八千,阻击玄挺!”
幕僚欲言又止:“殿下,叛军来势汹汹,是否再增派些人马?”
越王冷笑:“区区叛贼,何足挂齿?
传令下去,务必剿灭!”
达奚善意领兵至洛南,在汉王寺扎营。
积善军一到,还未交锋,官军竟先乱了阵脚,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积善哈哈大笑,顺势收缴了满地铠甲兵器。
消息传回东都,越王气得脸色铁青:“废物!堂堂朝廷军队,竟一触即溃?”
另一边,裴弘策率军行至白司马坡,与玄挺军相遇。
双方刚一交手,官军便败退三四里。
裴弘策勉强稳住阵脚,重组残兵,再度列阵。
可玄挺不慌不忙,率军步步紧逼。
双方交战四五次,官军次次败退。
最终,裴弘策狼狈逃回东都,玄挺军则长驱直入,直抵大阳门下。
杨玄感随后赶到,屯兵上春门。
他站在高处,望着麾下将士,朗声道:“诸位听着!
我杨玄感身为上柱国,家财万贯,本可安享富贵。
今日起兵,所为何事?”
将士们纷纷抬头,屏息静听。
杨玄感慨然道:“无非是不忍看百姓受苦!
朝廷苛政,民不聊生。
我今日之举,纵然灭族,也在所不惜!”
话音一落,众将士纷纷高呼:“愿随将军!”
城中百姓听闻,竟也争相响应。
父老乡亲献上牛羊美酒,少年子弟更是踊跃投军。
“将军,我家三代务农,受尽盘剥,今日愿效死力!”
“杨公大义,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军门之前,每日投效者,不下千人。
内史舍人韦福嗣领兵迎战杨玄感,结果大败被俘。
杨玄感倒是挺欣赏他,不但没杀他,反而以礼相待,让他掌管文书工作。
“韦大人文采斐然,不如替我写封信给樊子盖?”
杨玄感笑着说。
韦福嗣点点头:“不知杨公要下官写些什么?”
“就写当今皇上昏庸无道,我杨玄感要废昏立明。”
杨玄感拍拍他的肩膀,“顺便告诉樊子盖,别拘泥于那些虚礼,免得自讨苦吃。”
信很快送到了樊子盖手上。
他看完后冷笑一声,随手把信扔在案几上。
“大人,要不要回信?”
身边的谋士小心翼翼地问。
“回什么信?”
樊子盖一摆手,“传裴弘策来见我。”
裴弘策领兵出战,结果大败而归。
樊子盖气得拍案而起:“废物!
给我整顿兵马,明日再战!”
“大人,敌军势大,不如...”
裴弘策话还没说完,就被樊子盖凌厉的眼神吓得咽了回去。
第二天,裴弘策迟迟不肯出兵。
樊子盖勃然大怒:“来人!
把这个违抗军令的懦夫拖出去斩了!”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在场的将士们个个噤若寒蝉,再没人敢违抗军令。
杨玄感这边听说樊子盖斩了裴弘策,反而笑了:“这樊老头倒是挺狠啊。”
他转身对部下说:“传令下去,全军压上,给我往死里打!”
城墙上,樊子盖亲自督战。
箭矢如雨,滚石檑木不断砸下。
攻城的士兵一批批倒下,后面的又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
\"放箭!\"樊子盖的声音在城头回荡,\"一个都不许放上来!\"
就这样,一方拼死攻城,一方死守不退。
你来我往间,城墙下很快就堆满了尸体。
夕阳西下时,双方都死伤惨重,却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西京留守代王侑得知东都被围的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该如何是好?”
他拍案而起,“卫文升!
你速带两万精兵前去救援!”
卫文升抱拳领命,心里却打着小算盘。
行军至华阴时,他突然下令:“掘开杨素墓,把他的骨头给我扬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
这一举动,与其说是泄愤,不如说是卫文升在给自己壮胆。
队伍继续前进,出了崤渑,直奔东都。
“报!
前方有敌军!”
斥候来报。
卫文升捋着胡子笑道:“区区流寇,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他亲自率领二万骑兵列阵挑战。
杨玄感早已设下埋伏。
他故意派老弱残兵上前挑衅:“来啊,有种来追我们啊!”
卫文升果然中计,率军追击。
“杀啊!”
随着一声鼓响,伏兵四起,杀得文升军措手不及。
“将军快走!”
亲兵拉着卫文升的衣袖。
他回头一看,先锋部队已全军覆没。
卫文升脸色煞白,带着残兵仓皇逃回。
三日后,两军再次相遇。
“官军已经抓住玄感啦!”
杨玄感派人混在阵中大喊。
文升的士兵们顿时乱了阵脚,东张西望。
“怎么回事?
人在哪儿?”
就在这当口,玄感亲率数千精锐骑兵,如猛虎下山般直插敌阵。
“保护将军!”
卫文升的卫队还没摆开架势,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卫文升目瞪口呆,仿佛在噩梦中一般。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抱头鼠窜,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将军,快撤吧!”
亲兵拽着他的马缰。
卫文升这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摇头:“走,快走...”
说罢,只得跟着溃兵一起逃命。
杨玄感趁势追击,杀得宇文述的部队丢盔弃甲。
这一战,三四万兵马折损大半,只剩八千残兵护着主将,仓皇逃窜。
玄感用兵如神,只可惜起兵时谋划不周,终究埋下祸根。
战后,他的威名传遍四方,投奔者络绎不绝,短短数日,兵力竟增至十万之众。
军中大帐里,将士们纷纷贺喜。
“将军神威,天下归心!”
一名副将抱拳高呼。
杨玄感摇头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骄傲。”
正说着,忽有亲兵来报:“右武侯大将军李子雄求见!”
玄感眉头一皱:“他不是被除名了吗?怎会来此?”
帐外走进一人,风尘仆仆,正是李子雄。
他拱手道:“杨将军,李某特来投效!”
玄感打量他一番,问:“李将军为何而来?”
李子雄冷笑一声:“炀帝无道,我岂能再为他卖命?
他疑我暗通将军,竟派人锁拿,我便杀了使者,前来相投。”
玄感沉吟不语。李子雄见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将军兵强马壮,何不趁势称帝?
天下豪杰,必当响应!”
帐内众将闻言,目光灼灼,都望向玄感。
“称帝?”玄感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杨玄感转头看向李密,眼中带着几分不耐烦:“李先生,这事你怎么看?”
李密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说:“当年陈胜称王,张耳劝谏反被斥责;
魏武帝求九锡,荀彧劝阻却遭杀害。
今日我若直言相劝,恐怕要步他二人后尘;
若阿谀奉承,又违背我的本心。”
杨玄感眉头一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自黎阳起兵以来,虽打了几个胜仗,可连一郡一县都没真正平定。”
李密直视着杨玄感,“眼下东都守军固若金汤,援军指日可至。
您不速战速决拿下关中,反倒急着称帝,这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吗?”
杨玄感脸色一沉,突然狞笑起来:“好一张利嘴!”
他猛地拍案而起,“称尊之事暂且搁下,以后再议。”
但打那以后,杨玄感心里就扎了根刺。
他开始疏远李密,转而倚重元福嗣。
这个墙头草般的谋士,每次献策都左右摇摆。
一日军议过后,李密拉住杨玄感的衣袖:“元福嗣本就不是自己人,现在又首鼠两端。
大业初起,岂能让这等小人...”
“够了!”
杨玄感甩开他的手,“你未免太过刻薄。
福嗣哪有你说得这般不堪?”
回到营帐,李密对亲信苦笑道:“杨公不听忠言,反信奸佞。
照这么下去,我们都要当俘虏了。”
亲信急道:“那还不快走?”
李密望着帐外飘摇的军旗,长长叹了口气。
风吹得火把忽明忽暗,照得他脸色阴晴不定。
此时元福嗣正在杨玄感帐中献计:“李密此人居心叵测,留着终是祸患...”
杨玄感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