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孔雀蓝羽毛还贴在绣鞋尖上，萧悦捏着玉佩的手指微微发颤。
视网膜里破碎的图腾突然凝聚成猩红的警告，街边商贩吆喝的"；胭脂水粉"；声里，混进了几缕幽冷的沉水香。
"；姑娘！"；丫鬟捧着新到的南诏纱追到露台，被萧悦颈后细密的冷汗惊得退后半步。
孔雀灯映着少女绷紧的下颌线，琉璃光影在她衣襟上投出振翅欲飞的轮廓。
巷口卖花女的竹篮突然倾倒，蓝楹花瓣混着几片孔雀羽毛飘上石阶。
萧悦盯着其中一片沾着金粉的尾翎，耳边炸开此起彼伏的惊呼——三驾孔雀蓝软轿正穿过长街，轿帘上嵌着的夜明珠晃得人睁不开眼。
"；是林姑娘的车驾！"；绣坊二楼传来绣娘的窃窃私语，金剪子"；当啷"；掉在青砖上，"；听说在白云观清修三年，那轿顶的孔雀开屏绣样..."；
萧悦忽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系统玉佩烫得几乎握不住。
她分明看见第三顶轿子的纱帘掀起一角，林瑶鬓边那支点翠凤钗，与她发间叶瑾新赠的簪子竟有八分相似。
"；萧掌柜！"；李老板的圆脸从楼梯口探出来时，托盘里的雨前龙井正泛起涟漪。
商人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磕着瓷盏，眼神飘向窗外未散的轿影，"；城南那批蜀锦的定金..."；
萧悦转身时绣金披帛扫落茶盏，褐色的水渍在孔雀纹地毯上洇开。
她看着李老板慌忙去擦锦缎的动作，忽然想起半月前这人举着契约书说"；萧姑娘是京城最守信之人"；时的笃定。
暮鼓声里，系统地图上某个店铺标记突然闪烁起来。
萧悦摸到袖袋里林瑶当年留下的那枚双鱼佩——冰凉的玉纹此刻正诡异地发烫，与她掌心的冷汗融成粘腻的触感。
"；父亲连夜唤我去祠堂？"；戌时的更声里，萧悦捏碎第三块松烟墨。
铜镜映出她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妆台上躺着张洒金笺，林瑶簪花小楷写着"；见字如晤"；，墨色里掺着金粉，像毒蛇的鳞片。
祠堂烛火被穿堂风吹得明明灭灭时，萧老爷手中藤杖敲在供案上，震得祖宗牌位前的孔雀翎供瓶叮当作响。"；今日林记布庄送来十二箱虫蛀的杭绸，说是你上月订的货！"；
萧悦盯着满地泛黄的绸缎，突然蹲身扯开捆布的麻绳。
蛀洞边缘整齐得可疑，分明是后期用银剪刻意修剪的痕迹。
她抬头时正撞见父亲躲避的眼神，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那麻绳打结的方式，分明是林瑶幼时最爱玩的九连环结。
"；这些账目..."；李老板第二日闯进云裳阁时，羊皮纸几乎怼到萧悦鼻尖。
伪造的朱砂指印旁，竟连她画设计图时特有的孔雀尾纹花押都分毫不差。
窗外飘来林瑶轿辇的銮铃声，商人仓皇后退撞翻了绣架，二十四种渐变丝线洒了满地。
萧悦弯腰去拾时，听见二楼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叶瑾玄色衣摆扫过她发间簪子的流苏，青年玉雕般的指节正捏着张泛黄的契约——那上面她的签名，连"；悦"；字最后那勾上扬的弧度都与她如出一辙。
暮色再次笼罩朱雀街时，萧悦站在染坊晾晒的孔雀蓝布匹间。
系统地图上三个标记店铺组成的孔雀图案，此刻正被猩红的裂纹割得支离破碎。
她突然扯下腰间玉佩砸向染缸，飞溅的靛蓝汁液里，恍惚看见林瑶站在对街茶楼，指尖缠绕的正是她昨日被李老板扯落的半截流苏。
靛蓝汁液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流淌，将萧悦绣着孔雀翎的裙角染成深青色。
对街茶楼飘来林瑶银铃般的笑声，檐角铜铃被暮风撞得叮咚作响，惊起一群衔着金箔的灰雀。
"；叶公子请看这账册——"；二楼雅间突然传出李老板拔高的声音，雕花木窗被猛地推开，羊皮纸哗啦啦垂下半截。
萧悦仰头时正对上叶瑾的视线，青年指节捏着那张泛黄契约，暮色在他白玉般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染坊晾晒的孔雀蓝布匹突然被风掀起，层层叠叠的绸缎如同深海漩涡。
萧悦踉跄着扶住晾杆，袖中玉佩突然发出微弱的荧光。
借着布匹晃动的间隙，她看见契约上自己签名处晕开的墨迹——那是她画设计图时惯用的松烟墨，遇水会泛起青灰色，而眼前这团墨渍分明是掺了赭石的劣质墨。
"；系统，紫外线显影模式。"；萧悦在意识里轻唤，视网膜瞬间蒙上淡蓝光晕。
契约右下角的花押在特殊光线里显出一串细小的金粉数字——这是她穿越后独创的防伪标记，用孔雀尾羽沾着金粉写在墨迹夹层。
叶瑾玄色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忽然将契约举到窗前。
暮色穿过轻薄的羊皮纸，隐约露出孔雀尾纹的轮廓。
青年修长的手指顿了顿，翡翠扳指磕在窗棂上发出清脆声响。
"；萧姑娘能否解释..."；李老板圆滚滚的身子挤到窗边，话音未落就被楼下的动静打断。
萧悦扯过刚染好的绸缎扬手抛起，孔雀蓝的布匹像展开的尾屏掠过茶楼飞檐。
夕阳穿透织物，将那个金粉花押投影在叶瑾手中的契约上，严丝合缝。
街市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绣针落地，卖花女竹篮里残余的蓝楹花瓣无风自动。
叶瑾的翡翠扳指在契约上轻轻摩挲，忽然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账房先生："；烦请取盏桐油灯来。"；
萧悦的心跳随着二楼亮起的火光剧烈鼓动。
当摇曳的灯火贴近契约，墨色间突然浮现金粉绘制的孔雀眼纹——这是她上个月才在系统商城兑换的显影药水效果。
叶瑾的瞳孔猛地收缩，捏着契约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此物..."；青年嗓音带着砂纸般的涩意，话未说完便被林瑶的轿辇銮铃声打断。
第三顶孔雀蓝软轿不知何时停在染坊门前，轿帘掀起时露出半张描画精致的脸。
林瑶指尖缠绕的流苏突然断裂，二十四颗琉璃珠滚进染缸，将靛蓝汁液溅成诡异的紫黑色。
萧悦趁机提起裙摆冲上茶楼，却在转角被翻倒的绣架拦住去路。
二十四种渐变丝线纠缠着铺满木梯，像道横亘在眼前的彩虹陷阱。
她弯腰去拾时，听见头顶传来叶瑾压抑的质问："；这些防伪印记，林姑娘是否知晓？"；
烛火突然爆出灯花，李老板的圆脸在明灭光影中扭曲成古怪的形状。
萧悦扶着酸痛的膝盖直起身，发现自己的倒影正映在叶瑾腰间的墨玉牌上——那上面她亲手系的双鱼结，此刻松脱了一半。
"；叶公子不妨闻闻契约用纸。"；萧悦将染蓝的指尖抵在鼻尖，系统刚刚识别的草木气息还萦绕在记忆里，"；这是用芭蕉叶浆混着檀香木屑制成的南诏纸，而云裳阁上月采购的..."；
青年突然用折扇挑起她下颌，沉香木扇骨贴着颈动脉微微发烫。
萧悦被迫仰头直视他幽深的眼眸，看见自己发间簪子的流苏正倒映在他瞳孔里，与林瑶凤钗的轮廓重叠成模糊的光斑。
"；萧姑娘可知晓..."；叶瑾的呼吸拂过她睫毛，带着雨前龙井的涩香，"；今晨林记布庄送来十二箱虫蛀杭绸，每匹都夹着这种南诏纸写的货单。"；
暮风卷着几片孔雀羽毛扑进窗棂，萧悦突然抓住他欲收回的折扇。
染蓝的指尖按在扇面水墨画的山峦处，那里隐约显出个针尖大小的孔雀翎印记——是她在系统指导下用紫外线微雕的商标。
"；三日前暴雨，叶公子来取新袍时，"；她嗓音发颤，看着青年喉结随着回忆滚动，"；这件墨竹纹外袍的暗袋里，我塞了张试笔的南诏纸。"；
叶瑾猛地扯开衣襟，玄色外袍的内袋突然飘出半张残破的纸片。
金粉绘制的孔雀眼纹在烛光里若隐若现，与契约上的印记宛如双生。
李老板的茶盏"；哐当"；砸在地上，褐色的茶汤顺着地板缝隙流向楼梯口纠缠的丝线。
萧悦正要开口，楼下突然传来绣娘们的惊呼。
染缸里尚未凝固的靛蓝染料突然沸腾，咕嘟咕嘟冒出泛着金粉的气泡。
林瑶的软轿不知何时已离去，青石板路上残留着几片沾着诡异黏液的金箔。
"；小心！"；叶瑾突然揽住她腰身疾退两步。
窗外飞来数支孔雀尾翎箭，钉入木墙的瞬间爆开呛人的香粉。
萧悦被烟雾呛得直流眼泪，恍惚看见箭羽上绑着的洒金笺——那上面林瑶的簪花小楷写着"；酉时三刻，祠堂见"；。
当啷——
染缸里突然浮起她先前砸进去的玉佩，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萧悦挣开叶瑾的怀抱扑到窗边，看见对街灯笼接连熄灭，黑暗如同潮水般顺着朱雀街蔓延。
系统地图上破碎的孔雀图案突然重组，三个标记店铺的位置竟与箭矢落点完全重合。
"；那些杭绸..."；她转身时撞翻烛台，滚烫的蜡油滴在手背也浑然不觉，"；虫蛀边缘的银粉，是林瑶及笄时我送的妆粉！"；
叶瑾的折扇"；啪"；地收起，扇骨缝隙突然掉出颗琉璃珠——正是方才林瑶轿中散落的那串。
珠子在满地茶汤里滚了半圈，表面渐渐浮现出细如发丝的刻痕。
萧悦蹲身去看时，呼吸突然凝滞——那上面用微雕技术刻着的，竟是叶瑾书房镇纸上的诗文。
暮鼓恰在此时敲响，惊飞檐下栖息的夜枭。
萧悦在渐沉的夜色里抬头，发现叶瑾玄色衣摆上沾着的金粉，正与她袖口防伪印记的荧光微妙呼应。
青年后退半步撞上多宝阁，阁中供奉的孔雀瓷瓶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