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得移,请诸从事问曰:“今当助袁氏邪,助董氏邪?”治中从事刘子惠曰:“今兴兵为国,何谓袁、董!”馥有惭色。子惠复言:“兵者凶事,不可为首。今宜往视他州,有发动者,然后和之。冀州于他州不为弱也,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也。”馥然之。
——《资治通鉴?卷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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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平二年,天下大乱。
董卓入京,专权跋扈,倒行逆施;袁绍另立新帝,兴十八路诸侯反董。
一时之间,中原大地,战云密布,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这一日,冀州城内,韩馥端坐于议事厅中,面色凝重。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军报,那是孙坚攻打虎牢关,兵败的消息。
孙坚号称江东猛虎,端地是骁勇善战,他的丹阳兵,更是天下有数的精兵。
可猛如孙坚,勇如丹阳兵,竟也落得个全军覆没,这就让性格中,少了点坚韧的韩馥心中,充满了忧虑与不安。
韩馥出身颍川世家,标准的读书人。
他凭借家族的势力,和自己在读书人中的声望,勉强在冀州站稳了脚跟。
然而,在这乱世之中,他却深知自己的处境如何。
如履薄冰!
袁绍作为讨董联盟的盟主,势力强大,麾下人才济济;董卓更是掌控着朝廷,手握重兵,残暴不仁。
两边,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原本,长沙太守,有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坚,暗中找上门来,倒是给了韩馥一丝希望。
有手握数万丹阳兵的孙坚,挡在前面,他韩馥,只需躲在后方,看管好粮草辎重便好。
打仗这种粗活,自然与他韩馥这读书人,没太大的关系了。
如今,原本的盟友,孙坚兵败,让韩馥一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完全不知该如何抉择。
正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韩馥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将麾下的诸从事,全部都召集到了议事厅。
他捏着战报,面露愁容,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在麾下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后,不由的,便是一阵浓浓的失望。
在座者,皆文士也!
善战如孙坚者,一个也无!
哎……
即便是,善战如孙坚,又有何用?
只不过,失望归失望,眼下把人都召来了,事情么,还是要议上一议的。
韩馥沉声道:“今孙坚攻打虎牢关兵败,我等……今当助袁氏邪,又或是……助董氏邪?”
冀州之主,冀州牧韩馥的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中回荡,气氛陡然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厅内众人,听闻此言,神色各异。
有的低头沉思,有的交头接耳,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众人心中都清楚,这是一个关乎冀州命运的重大抉择。
一旦选错,冀州,将陷万劫不复之地。
事关重大,韩馥发问后,久久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诸位,袁绍,董卓,总得选一个吧!”
无人应答,韩馥有些急了。
说实话,不管是倒向袁绍,还是倒向董卓,韩馥自己个儿,都没有意见。
他逼着一众属下表态,纯粹是啊,就是为了推卸责任!
没了孙坚这挡箭牌,现在摆在韩馥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那就是,在袁绍与董卓之间,选一个投靠。
按理说,参加了十八路诸侯会盟的韩馥,应该是站在袁绍这边的。
可正因为参加了那次,近乎于儿戏的会盟,韩馥才不敢把宝,压在袁绍身上。
袁绍是如何排除异己,打压孙坚的,韩馥看的清清楚楚。
借刀杀人,这种阴损的招数,被袁绍光明正大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无忌惮的使了出来。
韩馥可以百分百笃定,十八路诸侯的盟约,就是一张废纸。
还是擦屁股,都嫌硬的那种!
倒向袁绍,无异于与虎谋皮!
既然,倒向袁绍是与虎谋皮,那直接倒向董卓,不就行了么?
答案是,不行!
董卓所在的洛阳,在西,韩馥所在冀州,在东,中间还隔了一个,袁绍!
兵书有云,远交近攻。
那得是建立在,自身实力,有够硬的情况下。
像韩馥治理下的冀州,粮草丰茂,百姓富足,若是放在和平年景,那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可如今,天下大乱在即,没有大将坐镇的冀州,那就是人人都可以来捏上一把的,软柿子!
还远交近攻!
不被人攻伐,韩馥就可以烧高香了。
当然了,世家出身,脑子绝对够用的韩馥,很明白自己所处的两难境地。
不得不选!
选谁都错!
所以,他就耍起了心眼。
先逼着一众属下,拿出一个统一的说法来,然后,他便顺水推舟,勉为其难的,一口答应下来。
对外界么,就说是众意难违!
如此一来,他这个冀州牧,便脱清了干系!
干干净净!
不管选谁,都与我韩馥无关!
若选对了,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选错了,也没关系,反正他是被逼无奈。
哪怕最后,没选的那位得了势,真的要追究起责任来,他也可以推的一干二净!
以上,便是韩馥全部的,如意算盘!
今日能来议事的,绝大多数,都是像韩馥一样出身的聪明人。
韩馥的如意算盘,不少人,都心知肚明。
这也正是韩馥问完话,议事厅中,久久无人应答的真正原因。
不是没想法,而是,不想第一个说。
所有人,都在等那只,出头鸟。
“哎……”
韩馥苦笑道:“诸君,平日里高谈阔论,司空见惯得紧,怎地一到关键时刻,却是哑口无言了哩?”
目光缓缓扫过,面带愧色的一众属下,韩馥说出了一句诛心之论。
“济济一堂的冀州高士大贤,竟无一个,可替州牧分忧的真男儿!”
韩馥喟然长叹:“可悲啊,可悲……”
凭心而论,韩馥性子的确是面了点,但他为人温和,施政宽松,对冀州的这班属下,也称得上仁至义尽。
如今指着属下里,能有人站出来,替他分担些压力,却不想,碰了一鼻子灰,讨了个老大的没趣!
这如何不让他心寒!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满屋子的,白眼狼!
正当韩馥意兴阑珊,准备打发走一众三缄其口的属下时。
治中从事,刘子惠,自厅外匆匆而入。
“主公差矣!且听子惠一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