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熙的脸色明显僵住了，那表情里满是慌张，甚至还透着委屈。笃笃，笃。桌下传来了久违的熟悉声响。
林晓英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许久未见的朋友正紧紧攥着拳头，用大拇指依次掰着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呢。
雯熙啊，你这一紧张不安就有的习惯还是没变啊。
坐在旁边的孙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小动作，平日里纯真的眼神皱成了一团。
“阿英，这是你的朋友吧。她最近容易疲劳，状态不太好，我们就先回去了。”
就在林晓英感受到杨帆坚实的手臂自然地搭在自己肩上时，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对劲啊，好像哪里出了岔子。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这久别重逢的聚会彻底乱套了。
原本想着以后再也不见了，可也没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问题就出在这儿。不过，她还是说道：“啊，好的，你们先走吧。”
“好的。”
“哎哟！好酸啊！我感觉我要被酸掉牙了！”
同学们又是吹口哨，又是嘻嘻哈哈地笑着，用戏谑的眼神盯着这边，就像是在捉弄刚在一起的情侣似的。
“行，快走吧。”
李雯熙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可她眼中的目光却透着丝丝寒意。
林晓英太想知道，这位许久未见的朋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就当是赔礼了，这顿饭我请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可惜，她没机会问出口了。杨帆也和雯熙一样，笑容下藏着冷漠的眼神，带着林晓英离开了那里。
“哇啊！”
“感谢大哥！”
餐桌上响起阵阵欢呼声，大家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向林晓英。李雯熙的眼神愈发阴沉。
“我们走吧，阿英。”
“杨，杨帆？等一下……”
“时间不早了。”
林晓英被杨帆拉着走出了店门。
---
“李雯熙，又输了？”
那尖锐的声音让雯熙猛地一惊，转过头去。映入她眼帘的是许久之前的妈妈，大概是中学快毕业的时候，又或是刚上高中的时候吧。
“你怎么每次都输给那丫头？不觉得丢人吗？”
妈妈的责备让她的肩膀不自觉地缩了起来。“那丫头”，指的是从小学起就和她同校、关系亲近的林晓英。为什么要这么称呼呢？上个月开始，朋友的爸爸开始在雯熙爸爸经营的公司里接活儿了。
“你可是安浩集团核心安浩地产的女儿，除了董事长，你就该是最厉害的，不是吗？”
妈妈总是这么说。从那以后，妈妈对她和林晓英——那个下游企业总经理女儿的比较，就更上心了。妈妈自尊心极强，她绝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输给朋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据说李雯熙的妈妈和林晓英的妈妈是大学同学，还经常在家长聚会上碰面。不管说得多么冠冕堂皇，这其实就是个互相攀比、炫耀孩子的场合。在这个场合里，李雯熙一次次输给了林晓英。
“你考第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考第一！”
要说学习成绩，雯熙算是个相当优秀的学生，最差也能进全校前五。问题是林晓英比她更厉害，每次都能进全校前三，而且除了一次例外，她总是排在雯熙前面。而那唯一的一次例外，成了最大的问题。
“不是你赢不了，是你不够努力！”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那个明明能做到却不努力的女儿，一个懒惰、没志气、不懂得维护妈妈强烈自尊心的差劲女儿。
晓英是雯熙一直想留在身边的珍贵朋友，可也是她难以跨越的一道坎。
“听说那丫头和男生搞暧昧？你还赢不了她？真是个榆木脑袋!”
妈妈的声音近乎失控，还把另一个朋友扯了进来。孙宇，那个总是和晓英形影不离的淳朴男生。
晓英说过，上大学后就和他在一起，可惜没能如愿。晓英没上成大学，就这样，雯熙失去了最亲近的朋友，甚至连超越那个总是赢她的人的机会也没了。
不过，这或许也是件好事，没了比较的对象，妈妈的怒火也平息了。她虽然想念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朋友，但另一方面，能摆脱那种连呼吸都觉得艰难的日常，她更感到庆幸。
咯噔，咔嚓！
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雯熙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坐在书桌前，被困在一个像衣柜一样狭小的空间里。她胸口发闷，一阵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胳膊和腿就像陷在泥滩里一样，动弹不得。
“呃啊！”
雯熙喘着粗气，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就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感觉到旁边有动静。
“雯熙，你怎么了？雯熙，你没事吧？”
是孙宇，那个和晓英关系亲密，却又总是照顾她的纯真少年。雯熙能动弹的胳膊胡乱挥舞着。
“把，把灯打开！什么都看不见！快点！”
“知道了！”
啪嗒一声，床边的灯亮了，黑暗退去。这个布置温馨的大房子，是同学聚会结束后，她和恋人一起入住的地方。恋人？啊，对，孙宇现在是她的了。尽管已经在晓英面前炫耀了这件事，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赢的感觉。
“先缓口气……，喝点水。”
孙宇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晓英突然消失后，孙宇和雯熙一起找她，甚至还想过雇私家侦探。就在那时，他们得到了失踪朋友的消息。
“我好像看到晓英了，她工作很窘迫。”
雯熙放下学业，赶到了那个地方。她在对面的店里坐了一整天，终于看到了消瘦的晓英，然后只说了句“就这么回来了”，便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那家店。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当时有一种赢了的感觉。虽然心里不好受，但她更在意晓英过得很穷困潦倒这个事实。
因为妈妈不再为此生气了。她想着，等时机合适，就把晓英从困境中拉出来。
那么，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机呢？就是今天。
“你的一切都没了，唯一剩下的这段关系现在也在我手里了。”
和孙宇确定恋爱关系是两个月前的事。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发生关系后，他有了明确的责任感。
这样一来，从某种程度上说，晓英的处境比她差了。所以她现在想帮晓英一把。而且，她想让晓英以后的生活总是比自己差那么一点。这样一来，朋友的生活不会太窘迫，妈妈也不会再因为她是个差劲的女儿而生气了。
可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在本以为已经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晓英身边，出现了一个出色的男人。他就像一堵坚固的墙，眼神里透着警告，不让别人碰属于他的东西。他那强烈的存在感，雯熙绝对忘不了。
“你说披在身上的衣服是做工精良的A货？别开玩笑了！那可都是正品！”
雯熙干笑了一声。她本以为终于勉强抓住了那个一直像大山一样的朋友，看来是她想错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两个月前，她最后一次见到晓英时，晓英的生活已经岌岌可危了。她还以为只有自己能拯救晓英，没想到事情却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雯熙？”
听到这担忧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到了孙宇。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善良、体贴、有奉献精神，还很有责任感。自从那次意外发生关系后，他不就一直为她而活吗？但不可否认的是，和晓英身边的那个男人比起来，他确实逊色不少。
“就当是赔礼了，这顿饭我请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听到这句话时，雯熙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在自己制造的小圈子里高高在上的地位，就像被海浪拍打的沙堡一样，被轻易摧毁了。虽然还没到完全崩塌的地步，而且只是一次打击，但冲击绝对不小。
“晓英现在是不是看不上孙宇了？”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雯熙的肩膀猛地一颤。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想呢？孙宇不是很善良吗？可靠又可爱，这样的人完全可以一起生活，甚至不止如此。他总是毫无怨言地迁就自己任性的性格，认真听自己说话，带出去也很有面子，在床上也能让自己满意。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去比较，这让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那个带着傲慢气场、斜着眼看人的男人就是问题所在。不，真正的问题是又输给了晓英。
而且，“妈妈可能会生气”，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她再也不想听到妈妈说她输给了那丫头，可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讨厌那种近乎轻蔑的眼神。
她突然想到，自己可能又会被关回房间角落里那个像衣柜一样的学习间里。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忍不住这么想。是不是该把它扔掉呢？这个想法她想过很多次，但始终没有付诸行动，因为那是妈妈唯一为她个人买的东西，不管它被用来做了什么，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
摆脱这种痛苦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比晓英强，成为让妈妈骄傲的好女儿。
“现在好点了吗？”
孙宇拿走了空水杯。雯熙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肩膀还是因为不安而缩着，眼神也透着惊恐，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抱抱我。”
她伸出双臂，孙宇紧紧地抱住了她。温暖的体温，令人安心的气息。当他亲吻她的脖颈和锁骨时，伸手去关灯。他肯定一直记得她说过开灯会不好意思。
“别关灯。”
她讨厌黑暗，有段时间觉得还能接受，可现在又开始讨厌了。黑暗让她感到压抑、不安，仿佛永远也逃不出去。
笃。
雯熙下意识地掰了掰手指。听到这个声音，孙宇皱起了眉头。
“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
“是啊，这几年你都没掰过手指了。”
是吗？好像是，自从看到晓英浑浑噩噩的生活后，有段时间确实没这么做了。孙宇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雯熙的手，带着温柔和深情。
“说实话，每次看到你这样，我都觉得你会疼，很担心你。”
“知道了，我不掰了。”
李雯熙靠在他的肩膀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
同一时间，在云邸的顶层卧室里，林晓英正眨着眼睛。呼……平稳的呼吸拂过她的脖颈。像往常一样，他从背后抱着她，鼻子埋在她的头发里。透过薄薄的睡衣，她能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还有那像坚固城墙一样可靠的手臂。随着一起入睡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
话说回来，今天他身上有酒味，居然也没抱怨。还好，要是他自己睡着了，她心里会更不安。现在的林晓英需要有个可以依靠的人。雯熙为什么会那样呢？她以前就有点怪怪的，可今天又不太一样。分别时，她眼中似乎透着敌意。林晓英完全搞不明白，所以一直睡不着。
“睡不着吗？”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林晓英吓了一跳。原来他没睡着啊，她还以为他一动不动，是在好好当她的“睡眠枕头”呢。
“……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
感觉？这男人还挺敏感的。话说回来，什么感觉啊？
“该不会是睡着和醒着的时候味道不一样吧？”
“啧！什么味道……别贬低自己，那是香气。”
等等，怎么只说这个？
“……看来是有区别啊？”
“别在意，都很好闻。”
杨帆的呼吸更近了，似乎把脸埋得更深了。黑暗的房间里，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杨帆的声音再次响起。
“话说回来，那个男人是谁？”
他的呼吸带着一丝凶狠，仿佛要把她的脖子咬下来，就像担心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野兽一样。那种尖锐的感觉让林晓英吓得蜷缩起来，她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害怕。
不过，“呼……算了，是我问了不该问的。”
“啊？”
“睡吧。”
当杨帆的体温渐渐远离她时，她却觉得更加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