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压折宫檐铜铃，云琼华赶走了柳璟和月隐白，叫来了躲在侧殿看话本吃点心的环瑶。
云琼华扶着腰，看着原本堆满请安折，如今空空如也的桌案，暗叹柳璟尚且有点良心。
环瑶忙端上碟点心，又给云琼华添了些茶水，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皇上先吃些点心补补，奴婢也已经传膳，都是补气血的。”
云琼华抿唇，睨了环瑶一眼，微挑了挑眉。
“你去传旨，冀州送来的人每人发五十两，一律遣散。不愿走的，都送去教坊司学艺。”
“冀州知府也不必去信都了，直接回老家当县令吧。”
环瑶笑得明媚，应了云琼华的旨，又帮她揉起肩膀。
“……谢将军还不在京都呢，若谢将军也回京，凭皇上如今的小身板，可怎么是好。”
“看来皇上今生，注定做不成好色昏君了。”
云琼华拧了拧眉，忽然轻笑一声。
“听闻你在瑶光阁中，人气颇高，许多暗探都恋慕于你。”
“明日我让曼娘把他们打包送来，都丢给你做夫侍。”
环瑶神情一滞，连忙出言拒绝。
“这样的好福气还是给皇上吧，奴婢一个人快活惯了。”
二人正拌嘴时，画灵忽然带着骆怀慎闯入殿中，她面色焦急，骆怀慎更是面色惨白，手中紧攥着奏报。
云琼华心头一沉，唇边的笑意散去，眼眸中逐渐深沉。
“……说吧，哪里出事了？”
骆怀慎暗叹一声，上前将手中奏报递给云琼华。
“燕云。”
“有人打着慕容沅的旗号，起兵造反，说皇上是……”
他顿了顿，见云琼华看着奏报，面色如常，又继续开口。
“说皇上毒杀慕容昱，篡夺皇位，得国不正，天下人得而诛之。”
云琼华将奏报看过，随意往身旁桌案上一放。
“慕蓉沅若投胎投的快，如今也会说话了。”
“竟还有人会打着死人的旗号造反，当真是可笑至极。”
骆怀慎眸光一暗，吸了口气，声音带上忧虑。
“谢玄鹤都能假死脱身，慕蓉沅说不定也……”
“他当时犯了谋反大罪，朕按律处置了他，他便是个死人。”
“就算他还苟活于世，对朕而言，他就是个死人。”
骆怀慎闻言，垂眸思索一瞬，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开。
他拱手行礼，眸间染上笑意。
“奴才明白了。”
云琼华抬眸，看向骆怀慎，微微勾唇，将桌案上的奏报递回给他。
“怀慎，你去找柳璟拟旨。”
“便说慕蓉沅早就伏诛，叛军不过乌合之众，打着死人的旗号行悖逆之事，才是人人得而诛之。”
骆怀慎应下云琼华的话，脚步顿了顿，再度开口道。
“可要调集各路兵马前往燕云平叛？”
云琼华抿唇，眸光一闪，微摇了摇头。
“让各路兵马往燕云方向赶，却不必急于和叛军交战。”
“叛军不过数千，燕云守军应付得过来。”
“让各路兵马镇守燕楚交界，等朕的命令。”
骆怀慎领命离开，云琼华走到书案前，正要写给谢凌苍的密信，窗边一只信鸽飞入殿中，落在云琼华肩头。
云琼华拆下信件，正是谢凌苍的来信。
他说燕云突生变故，他请求改道燕云，统领守军，与叛军作战。
云琼华看了看书案上未落一字的白纸，忽然眉眼弯起，心中又安定了几分。
她拿起毛笔，给谢凌苍回了个“准”字。
正要将密信卷起时，她心头一跳，忽又重新拿起笔，添了句“盼君安”。
信鸽展翅飞入云端，云琼华又急召时怀瑾入宫，商讨燕云之事。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殿门，时怀瑾一袭月白衣衫，快步走入殿中。
云琼华还未开口，时怀瑾已然跪地行礼，缓缓开口。
“臣请前往燕云，助谢将军剿灭叛军。”
云琼华闭了闭眼眸，原本要说的话被时怀瑾抢先说完，只得缓缓说了声“准奏”。
时怀瑾领命后，微微抬眸，望了云琼华一眼，又迅速低垂下头。
“其实叛军之事不过引子，恐怕谢玄鹤还有后手。”
“他有后手，朕也有后手。”云琼华笑容随意，眼眸逐渐沉下，“只看他与我，到底谁的道行更深一些，更受天命眷顾了。”
时怀瑾一愣，再度抬眸看向云琼华，眼眸中满是光点。
云琼华向他望来时，他又迅速低垂下眼眸，恢复恭谨的神情。
“皇上圣明，必得上天庇佑。”
他顿了顿，神情微有犹豫，眸色黯淡几分，终是下定决心开口。
“嘉熙帝在朝时，谢玄鹤能搅动风云，大半是因为嘉熙帝贪财怠政，不得民心。”
“……其实自皇上掌了兵权，稳了朝局，又得了民心，谢玄鹤便不足为惧。”
“皇上真正要思虑的，是千秋万代的功业。”
云琼华眸光一闪，端过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时怀瑾闻言眼眸一颤，猛地抬头看向云琼华。
“皇上就这么相信柳相与谢将军？”
云琼华轻笑一声，放下了茶盏，对上时怀瑾的视线。
“朕的确信他们。”
“柳璟与谢凌苍都是难得的人才，若困在宫墙中蹉跎一生，倒是可惜。”
时怀瑾蹙眉，声音忽然提高。
“纵使谢凌苍与柳璟不起异心，他日若有皇子降世，皇上身为女帝，难保有心之人不会……”
“朕不会让刀悬在头顶。”云琼华打断他，微微挑眉，“若真有子嗣，也只会是公主，否则便是取朕性命的利刃。”
她望向时怀瑾，轻笑了笑。
“你的忠心朕知道了。”
“此事只当是朕与你的秘密，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时怀瑾立刻行礼应是，面上的震惊之色久久未褪去。
云琼华望着眉眼低垂的时怀瑾，听着窗外凛冽的风声，忽然移开目光，透过窗纸去看朦胧的飞雪。
“武安侯。”
“燕云的雪比京都冷，你身子弱，多带些衣衫。”
时怀瑾眸光一亮，再抬眸看向云琼华时，她已漠然开口，让守在殿外的骆怀慎入内，替她送时怀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