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燮元只觉得自己这个巡抚当得实在太不称职了。
放眼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有哪个巡抚像自己这样,还得操办人犯的身后事,简直是丧葬服务一条龙,这可真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了。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估计自己在官场辛辛苦苦积累十几年的名声就全毁了。
此时,大帐之中,江宁正与一众土司首领热络地交谈着。
土司首领们也渐渐壮起胆子,主动与江宁攀谈起来,大帐内气氛一片热闹。
这时,江宁开口说道:“本官把诸位当朋友,朝廷也没将诸位当外人,不过诸位也该拿出个态度来才是。”
听到江宁这话,在场众人面露疑惑之色。
这时,唐龙站起身,朝着江宁行了一礼,开口问道:“敢问江大人,不知朝廷需要我等土司拿出何种态度?
还请明示,只要是我等能办到的,必定竭尽全力。”
就在这时,江宁笑着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一挥手,李若琏带领几名锦衣卫抬了几口箱子进来,摆放在众人眼前。
江宁笑着介绍道:“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土司、土民欺压流官治下大明百姓的罪状,大家不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实之处,或者遗漏的地方。”
听江宁这么一说,在场所有土司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就在这时,小姑娘田如意忽然站起身来,向江宁询问道:“江大人,您是想让我们也处决那些欺压流官治下大明子民的土民吗?”
江宁闻言,笑着说道:“不错,本官正是此意。
不过考虑到土司的特殊性,诸位若是觉得为难的话……”说到这里,江宁故意停顿了一下。
在场所有土司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江宁要将这些账一笔勾销。
谁知江宁话锋陡然一转,说道:“你们只需把人送来,本官会安排处决。”
听到江宁这话,在场众人脸色愈发难看,就连田如意的小脸也变得煞白,不再言语。
看着众人的表情,江宁神色一冷,说道:“怎么,诸位这是不拿本官当朋友,还是不想给朝廷面子?”
说完,江宁一拍手,几名锦衣卫上前将几个木盒摆在地上。
江宁指着木盒说道:“这里面便是追随奢崇明造反的十八家土司中,其中八家首领的脑袋。
诸位想必也都认识,要不打开看看?
这可是昨天刚从重庆那边送回来的。”
听到江宁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在场众人无不心惊胆战。
江宁的态度已然十分明确,要么与朝廷做朋友,大家皆大欢喜;要么与朝廷为敌,那就只有脑袋搬家的下场。
就在此时,田良站起身来,朝着江宁行了一礼,说道:“朝廷对我等土司以诚相待,我等土司自然也应以礼回应。
还请江大人将我黎州田氏土司下辖土民的档案交给老夫,老夫确认无误之后,便会安排人手将所有涉案土民尽数押来,交由江大人处置。”
有了田良带头,其他土司也纷纷表态,表示愿意将违法乱纪的土民押解过来,交给江宁处置。
但仍有几家土司首领闭口不言。
对此,江宁倒也并不在意,笑着说道:“诸位如此深明大义,本官敬诸位一杯。”
随后众人举杯共饮,江宁便安排李若琏将各家的档案交给一众土司,在场所有土司开始查看起来。
江宁对此并不着急。
就在这时,江宁瞧见朱由检居然拉着田如意的小手走出大帐,也不知要去干什么。
对此,江宁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暗自希望这位信王殿下可别到最后舔到一无所有。
各家土司首领对自家下辖土民的情况其实心知肚明,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仔细地查阅起相关档案。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来到夜晚,确认档案无误后,众人纷纷表示明日一早便安排人手返回各自领地,将涉案土民押往成都交由江宁处置。
随后,众人便准备起身告辞。
谁知江宁开口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本官还未曾好好招待,大家不必着急回去。
城内诸位的住所,本官都已安排妥当。
诸位不妨多留几日,也好让本官尽尽地主之谊,咱们再好好聊聊。”
听到江宁这话,众人心中虽感无奈,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随后,江宁安排人手将一众土司带下去休息。
这时,朱由检满脸不舍地望着田如意离去的背影,江宁不禁感慨,这位信王殿下还真是个痴情种。
之后,江宁与老魏等人也返回城中。
第二天一大早,除了那几家尚未表态的土司首领,其余土司首领纷纷安排人手赶回各自领地,捉拿涉案土民。
朱由检则带着一众护卫找到田如意,表示要尽地主之谊,带她在城中逛逛。
田良对此乐见其成,并未阻拦。
随后,朱由检便领着田如意在城中四处闲逛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每天都有江宁、老魏、朱燮元三人轮番宴请各家土司首领。
而朱由检则全程陪着田如意,先是在重庆城内逛,城内逛遍了又转移到城外。
时间一晃又过了几天。
这一天,朱由检领着田如意在城外游玩归来,刚一入城,竟碰到了蜀王朱至澍。
朱由检看到自家王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刚想转头溜走,却还是被朱至澍发现了。
朱至澍一路小跑过来,笑着说道:“大侄子,见了王叔也不打个招呼呀!
幸亏王叔眼尖,一眼就瞧见你了。”
朱由检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说道:“侄儿眼拙,一时没瞧见王叔,还请王叔见谅。”
朱至澍哈哈大笑,说道:“大侄子,跟王叔还客气啥,走,去王叔王府,王叔设宴,咱叔侄俩好好喝几杯。”
就在这时,朱至澍发现了跟在朱由检身旁的田如意,疑惑地问道:“大侄子,这小姑娘是谁呀?”
朱由检赶忙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叔,您的好意侄儿心领了,但侄儿有公务在身。
这位田姑娘是黎州土司田良的孙女,侄儿负责陪同田姑娘游玩。”
听到朱由检的话,朱至澍瞬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大侄子,既然你公务繁忙,那王叔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走出几名护卫,捧着几个木匣交给朱由检的护卫。
朱至澍嘿嘿一笑,说道:“大侄子,这是王叔送你的一些小玩意儿,你留着慢慢玩。
至于这位田姑娘,明日王叔让人把礼物给她送过去。”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朱至澍离去的背影,朱由检顿时松了口气,随后又领着田如意继续闲逛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这一天,江宁正在巡抚衙门查看各地送来的情报,没想到老魏和蜀王朱至澍竟同时找上门来。
江宁微微一愣,心说这两人什么时候又凑到一块儿了。
刚一见面,朱至澍一脸纠结地说道:“江大人,要不你出面劝劝本王的大侄子。
他好歹是当朝亲王,大明宗室,整天和黎州田氏的那个野丫头黏在一起,传出去像什么话!”
紧接着,老魏也一脸为难地说:“江大人,这事儿您可得管管,不然传到京城,让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咱家的皮呀!”
江宁听着两人的话,一阵无奈,但还是开口劝说道:“恋爱无罪,自由有理嘛。”
可老魏和朱至澍哪肯罢休,他们搬出各种大道理,从身份背景、门第观念等方面与江宁展开激烈辩论。
到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陷入沉默。
谁知就在这时,朱由检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走进江宁房间。
看到在场三人,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笑着上前一一打招呼。
江宁略带好奇地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没陪着田姑娘呢?”
朱由检嘿嘿一笑,说道:“本王约了田姑娘今晚一起放花灯,这不时间还早,本王给田姑娘挑了些礼物,想让江大人帮忙参谋参谋。”
江宁闻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谁知朱至澍却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说道:“大侄子,你可要清楚自己是当朝亲王,大明宗室,老朱家的子孙。
怎能整日跟黎州田氏的那个野丫头呆在一起?
这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们俩门不当户不对,听王叔一句劝,趁早断了这关系,别到最后坏了自己的名声。”
谁知听到朱至澍这番话,朱由检一脸正色地反驳道:“王叔,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如意可不是什么野丫头。她出淤泥而不染,宛如青莲一般高洁。
她对经史子集熟读于心,对大明更是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认知。
她懂大明,你们却不懂她……”
听到朱由检的话,朱至澍仍是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大侄子呀,以你的身份、背景和地位,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呢?
又何苦整日与这么一个野丫头黏在一起?
即便她熟读经史子集,对大明的情况了如指掌,可她的出身摆在那儿呢。
这些土司虽说在我大明境内,可归根结底,他们与那些臣服于大明的藩属国并无两样。
你要是真和她搅和在一起,名声可就全毁了。
要知道,我大明朝可是有祖训的,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
听到朱至澍的这番劝说,朱由检彻底爆发了,神情激动地说道:“王叔,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怎么还扯到祖训上边去了?
您倒是说说,我到底犯了祖训的哪一条?
我是称臣了,还是纳贡了?
亦或是割地、赔款、和亲了?”
朱至澍刚想反驳,却突然发觉朱由检说的还真是,确实没有触犯这些祖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