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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为何这么说呢?

因为贾环这「先赢一把,然后接连输好多把,最后一把看着明明稳操胜券却一把输尽」的路数,贾琏实在是太眼熟了——这明明都是赌场里庄家设局套新手的玩儿法!

先让你赢一局,是给新手点甜头,让你更上头;接下来连输多把,打击你的自信心,同时还让你记着第一把赢时的滋味,让你不甘心输,一路继续玩下去,直到把钱输光。

尤其是最后一把的情况,更符合「出千」的情境。明明贾环一个色子已经转出了五点,另外那个色子只要不是一点,就赢定了;可他偏偏就能转出一点来!

祂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彻底打垮你的信心,叫你觉得不仅是你技术不行,就连老天爷都不帮你,是天意叫你输光!

可事实上,别说什么「天意」,天意这玩意儿在赌场上是有,但绝绝是极小概率事件。在赌局里,真正的天意,只能靠自己出千的手法才能稳稳抓住。要都是靠天意吃饭,赌场的庄家就都别想活了。

再说莺儿一个丫头,怎么就命这么好,比投胎到国公府当少爷的贾环更得天独厚了?

更别说什么「莺儿就是个小丫头,她怎么会出千」。其实她一点都不小,而且完全有理由会出千!

首先从年纪来说,她比贾环大好几岁呢。虽然曹公在《红楼》原书里对所有人的年纪都是隐晦不清的,但是也可以从旁枝末节里去推断出来。比如王夫人与周姨娘的年龄差,再结合王夫人生养宝玉的年纪,作差可得,贾环跟宝玉差三岁左右。而莺既然是宝钗的贴身丫鬟,年纪自然跟宝钗差不多大,宝钗又比宝玉大,于是综合下来,莺儿比贾环要大差不多三岁至五岁的样子。

以此时宝玉已经能做男女之事,而且已是到了议婚的年岁,古人结婚早,宝玉此时差不多在十五、六岁左右的样子,也就是说贾环也就刚过十岁。

也就是说,十六岁的莺儿,跟刚过十岁的贾环斗钱,单凭年纪阅历,莺儿就能吊打贾环!

更何况女孩儿家普遍比男孩儿早熟,十六岁的莺儿心智上完全是成熟女子;而刚过十岁的贾环,心智上还是个小破孩儿。

再者莺儿是当丫头的,从小就见过世情百态,有相当的社会经验;贾环这小破孩儿,从小被养在贾府里,社会经验几乎为零。他又怎能看得懂莺儿的手法?

还有一点更重要,薛家是商贾之家。自然不是说商贾之家就都会出老千,但是商贾之家结识的人难免三教九流,甚至薛家自己经营的铺子里头说不定就有赌场;而且薛家有薛蟠这样的大少爷,把什么风气带回薛家来都不稀奇。

于是乎,莺儿一个大丫头,在薛家这样的环境里小小懂些出千的手法,便是再正常不过。

贾环必定也是直觉到了莺儿有些不对劲,但是他一来社会经验少,看不出莺儿的手段;再者年纪小,又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哥儿,这便也不知道该如何诉说、申辩,只会凭空大喊「她讹我的钱」,却说不清楚底细,又拿不出佐证,得不到任何人的相信。情急之下,心里的委屈便只能通过发横耍赖的方式来宣泄,可是这样的方式反倒更加重别人对他的不信任。

反倒是人家莺儿,本来就是个小嘴儿叭叭的,能说得清楚话;年纪大会演戏,看得透观众的脸色,更知道如何替自己遮掩、申辩;最要命的是,人家因为有社会经验,于是还会抓贾环的七寸,一抓一个准儿,让贾环急怒攻心之下,更失却了冷静,本来就说不清楚的话,就更加没人信了!

最后再加上宝钗敲边鼓,叫他别哭,说他哭了会叫人笑话;继而他亲兄长宝玉还来给他一顿训斥……贾环这便只能点火烧房子了!

只可惜,莺儿这些招对缺乏自信和关爱的小破孩儿贾环好使,可是对贾琏这老江湖却没用了。

贾琏就笑眯眯往她旁边一坐,就看她究竟内核有多稳,还有本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老千~

叫他也试验试验,他前生在他那「职业技术大学」里头学来的这些「手艺」还好不好使了。自从穿过来,他也就上回跟尤氏、王熙凤她们几个摸骨牌那回小试了回身手,不过那次主要以哄佳人一笑为主,没真想赢钱。可这次,他可没那么好心情了!

果然,莺儿一听既哆嗦了,心虚地瞟贾琏一眼,接着就拿出了女孩儿家的看家本事,双手将桌上一堆散钱都给推了,“哇”地一声哭出来,“不玩儿了,我不想玩儿了不行吗?”

“原本我就说不玩儿了,你们非叫我玩儿。明明是我听话,哄着他高兴,可是他还这么耍赖。可他是爷,我是奴婢,他哭了耍了,你们就都怪我来。我后悔了,我再也不玩儿了还不行吗?”

她说着就抓过贾琏先前给她的那两串钱。因她只输了一把,后面都是赢,于是她这两串钱还没拆开呢。她整整齐齐地又都还给贾琏,“琏二爷,这是你方才赏我的,我都还给你。求你行行好,别难为我一个丫头了,行不行?”

她那一推,桌上的散钱哗啦啦都掉地下,声响清脆又杂碎;再加上她的崩溃大哭,嗓门儿大,表情也真实,自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去。

宝玉、贾环两个,或者是盯着地上的钱看,犹豫着要不要帮她都收拾起来;或者是盯着她的脸看,对梨花带雨的小丫头,心下难免也有些怜惜。

只有贾琏全程都没理她创造出来的这些动静,半点没中她的套儿,半点都没分神,只眯眼打量着她的手。

方才她看似将拍桌推了,散钱坠地,但是其实她是趁机将那一对色子捻进了掌心,然后顺势滑入了袖口里。

——出老千的,这都是看家本事,一旦出事,首先抢的不是赌资,而是最先要藏起赌具,这样才能湮灭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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