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那藏在眉梢眼角里的执拗和不屑一闪,就被贾琏敏锐地捕捉到了。
贾琏清冷一嗤:“你不愿意?”
“好。那你就是也不珍惜爷给你的机会了。原本爷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尽管你已是大错特错,爷还看在你姑娘的面子上,再格外给你一次机会。爷对你仁至义尽,可是既然你不在乎爷这一份心意,那爷就也饶不得你了!”
贾琏说着腕子一翻,将莺儿小臂拧转过来,向下一抖搂,一粒儿色子“叮当儿”落地。
宝钗一见,脸色立时就变了。
贾环看见了,忙上前捡起来,“这是什么?”
贾琏淡淡一笑,“这都不认识了?这不你刚刚掷过色子么?”
贾环登时警觉,“可色子怎么跑到她袖子里去了?”
贾琏笑着瞪贾环一眼:“又胡说。色子自己又没长腿脚,也不生翅膀,它自己怎么跑到她袖口里去?”
贾环会意,立即改口,“是她把色子藏进袖口里去的!”
宝玉看着也懵了,赶紧上前小声问莺儿,“当真是你自己藏的?你藏起这个做什么呢?”
贾琏是瞧出来了,这都已经眼见为实了,可是宝玉那厢还有点不信呢。
莺儿自然也瞧出来了宝玉对她的回护,立马就哭,“宝二爷,不是我,我没有!我也不知道这色子它怎么自己跑到我袖子里去了。不是我藏的,我真没有!”
她仓惶地左右看看,又继续编:“哦,必定是我方才掀桌子,力道也巧了,它自己就掉进我袖口里来了!”
宝玉竟然还点头,“倒也有理。”
宝玉已经完全罔顾事实,方才莺儿分明是向外掀桌,桌子是倒向炕外的那个方向,色子就着胁迫,受了地球吸引力,它得往地面掉。除非自己飞起来,形成类平抛,才有可能划过一条抛物线,掉到桌沿儿最上方的莺儿袖口里!
一见宝玉被她说动了,莺儿立马就转向薛宝钗,哭得梨花带雨,“姑娘,姑娘救我。这真的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琏二爷今儿是怎么了,想来是从前见我说过姑娘那金锁片的事,琏二爷这便记恨我了吧,今日竟然要这样说我。”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薛宝钗眼底也流露出浓浓的不忍。不过幸好她年纪大些,为人处世也比宝玉更稳重,这便没回应莺儿,也没说旁的,只是一双眼定定盯住贾琏。
贾琏偏首晲着莺儿笑,“好丫头,你还真是个死鸭子嘴硬。今儿非要撕破了脸,不见棺材不掉泪,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是不是?”
贾琏吩咐贾环,“把你手里的色子,给你宝玉哥哥玩玩儿。”
贾环虽不解贾琏之意,但还是不假思索,立即将色子塞宝玉手里。
可宝玉接过来,还是一脸的懵,倒像是手里捧着个烫手的山芋,愣愕着看贾琏,“琏二哥这又是何意?”
贾琏皮笑肉不笑,“丢一个看看。”
“莺儿不是都说了么,前儿你也来跟她玩儿过,输了「那么些钱」。今儿琏二哥就让你明白一回,你那些么些钱,又究竟是怎么输的。”
宝玉皱眉,直觉地不想掷色子。
贾环也瞧出来了,便在一旁叫号儿:“丢啊,你怎么不敢丢么?”
宝玉架不住贾环拱火,一咬牙,便将色子随意地丢了出去。“吧嗒”一声,色子定在了一点上。
宝玉怔了一下。
贾琏便笑,“来,捡起来,再丢一次。”
宝玉倒也聪颖,似乎已经悟出了什么,不肯再丢。可贾环当然不干,替他将色子捡起来,又塞进宝玉手里,“琏二哥让你丢,你倒赶紧着啊!”
宝玉看贾琏一眼。贾琏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起来神色温和,但是偏就贾琏这样的时候,最叫宝玉害怕。因为他完全摸不准这样时候的贾琏,究竟是真的在笑,还是在暗暗发狠呢!
宝玉瑟缩了一下,无奈还是又将色子给掷了出去。
只是这一回他因为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手法上格外加了些小心。不再是随意那么一丢,而是刻意用了大力气,掷出的距离也相当远。力求施加主动用力,期冀改变色子本身的一些性质。
那色子被丢出去好几尺远,结束了直线行进之后,又停在一个地点上滴溜溜转个不停。
贾环最受不了这个,原地就跺脚大喊起来,“幺,幺!”
宝玉虽说没喊出声,可是他攥拳,嘴角抿紧,双眼圆瞪,可见他心里也在默默地喊着点数。只是,他想要的点数自然跟贾环不同。因为唯有这样,他才能破掉他对那色子的担心,他依旧希望这色子表现出来的是「随机性」,而不是「确定性」。
只是可惜,那色子滴溜溜转了半天,吊够了几个人的眼神儿,终于摆烂似的原地一躺。
贾环登时蹦了起来,脑门子直冲房顶盖,“幺!我就知道一定又是幺!”
贾琏轻咬嘴角,冷冷一笑,“宝玉,还想再来一把么?我可以告诉你,它就叫「一点色子」,也就是说你将它丢出去,除非极特殊的情况,其余大概率它都只能给你转出一点来!”
宝玉惊愣地望住贾琏,“当真?”
贾琏耸耸肩,“方才环兄弟转出五点的那个色子是没问题的。玄奥就在另外这个色子上。我们莺儿丫头啊,她见到了五点,心里就有了数儿,于是调动出着「一点色子」来。”
莺儿眼见情势急转直下,立即又是大哭,“姑娘,宝二爷!我不知道琏二爷说的这是什么。什么叫「一点色子」啊,它分明有六个面儿,那就是六个点都有啊!”
贾琏听着冷笑,吩咐贾环,“砸过核桃没?去,把那个色子当成核桃,砸开它!”
莺儿当场色变。
贾环绝不含糊,上手就拎出砸核桃的小榔头来,照着那色子就砸了下去!
色子看着六个受力面儿,棱角还磨圆了,应该挺难砸的。于是贾环还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可是他却没想到,这色子竟然没想象中的难砸,没吃多少力气呢,当场就劈开了。
不是像核桃那种碎法儿,而是整整齐齐地劈开成两半儿。
贾环也不傻,立即就叫,“这色子被人打开过,里头被人动过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