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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素日里处事冷静的鸳鸯,这一刻也有些手忙脚乱,赶忙喊袭人:“袭人,你出来瞧瞧!你好歹还要跟他一辈子呢,也不劝劝他,他都多大了,还是这么着!”

若说从前他年纪小呢,几岁大的小孩儿也就罢了。如今他已经成人,而且以鸳鸯跟袭人私下里的关系,已是对袭人跟宝玉干过的那些事儿早就心下有数儿了。故此今儿宝玉冷不防对她这么着,对她来说已是冒犯,叫她心里颇为膈应!

话又说回来,这还是当着袭人的面儿呢。贾宝玉毫不避讳对她这样,那袭人心里得怎么想!

袭人抱着衣服,闻声过来,一看贾宝玉与鸳鸯两人那情状,便已是红了眼圈儿,冲宝玉抱怨道:“左劝你也不改,右劝你也不改,你到底是怎么样?你再这么着,这个地方可就难住了!”

亏她之前还相信了宝玉与她那些赌咒发愿的,她自以为自己劝他的那些话,他都肯听。此时看起来,却原来一切都还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却说贾宝玉被袭人叫走了之后,贾琏正打算回自己的「凸碧山庄」,却正巧和远远疾步而来的王熙凤迎面相遇。

王熙凤见了他便笑了,“我倒不知道该说咱们两个是天生有缘,还是命里注定的冤家……我刚说要来寻你说事儿,这不,迎面儿就撞上了。”

贾琏便笑着伸手在她腰上一揽,“小冤家,说吧,找我做什么来了?该不会,只是单纯想我了,说什么要跟我说事儿,不过都只是寻来的由头罢了?”

虽说姑娘们也都搬进大观园来住着,但是王熙凤因要帮着王夫人管理荣国府的家事,所以没办法也跟着搬进园子来躲清闲。

听贾琏这么说,王熙凤便也乐,在他心窝上怼了一粉拳,“我倒怎么瞧着你未必想让我来?见了我啊,你只用这油嘴滑舌来敷衍我,倒是半点真心都没有。”

贾琏长眉斜挑,“哟,这话儿怎么说的,凤姑娘竟然敢不喜欢我的「油嘴滑舌」了?那可不成,我总得罚凤姑娘一回,叫凤姑娘以后可不敢这么胡乱说话。”

借着这大观园里花红柳绿、新树成荫,贾琏便将王熙凤阻在树荫之下,好好儿地又对她「油嘴滑舌」了一回。

王熙凤又是笑,又是挡,终究还是就范。

不知过了多久,贾琏笑眯眯问她,“重新说,我对你油嘴滑舌,好不好?”

王熙凤无奈,掐腰吸气,伸手戳贾琏的脑门子,“你个死鬼,你究竟什么时候娶我进门儿?”

“如今贵妃娘娘省亲都完了,这府里还能有什么事儿碍着你?”

说起这个,贾琏心下倒是微微一沉。

就连王熙凤这样精明的人,都以为此时是宁荣二府最平静的日子。那其他人就更得觉着贾府如今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

只有他这个穿越者独自清醒,知道此时不是贾府的好日子,反而是大厦将倾之前那最为致命的那一段宁静。

若是能捉稳这个时间窗口,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可若是此时只知醉生梦死,那么贾府的倾覆转瞬就来。

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贾琏便抬手在她脑门儿上按了按,“急什么?你总得等我好歹成就一番事业,叫老太太、老爷他们都承认我琏二能顶门立户的吧?我可不想叫他们看低了我,也更不喜欢他们看低了我媳妇儿~”

他垂眸定定看她:“我要外人说起你嫁我,是「高嫁」,而不是「凑合」。”

贾琏这句话可戳到王熙凤心窝子上了,毕竟她从小可是不让须眉、以男子「凤」字为名的。她心里也曾有过计较,她王熙凤将来嫁的人,自然不能是个软蛋!

王熙凤这才松口气,笑笑抬手摸贾琏的下颌线,“难为我们琏二爷今儿也肯为我赌咒发愿的。那我便不能不懂事,我自然不能不答应。”

贾琏便也是安心一笑,伸手将王熙凤拥在臂弯里,“我就知道,我们凤姑娘最识大体。”

远处传来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逗笑声,王熙凤赶忙将贾琏给推开。

贾琏的视线也顺势从躲在一边、背着身儿回避的平儿身上滑过。

王熙凤往园子里来,自然不能是一个姑娘家自己一个人儿来的,平儿是跟着过来的,只是平儿如今最小心,知道避嫌,远远瞧见贾琏,她就躲到一边儿去了。

贾琏看着平儿这样,心里越发痒痒的。

这小蹄子,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反倒越是撩人么?

贾琏的眼神儿可没逃过王熙凤的眼睛,王熙凤最擅长对贾琏全方位的死看死守。她抬手就将贾琏的脸给扳回来,冷笑着警告:“她可是我王家的丫头,琏二爷就是再嘴馋她,你也碰不起她!除非,你娶了我,我就带她一起进门儿,到时候说不定就名正言顺地成全了你们。”

贾琏轻笑,“凤姑娘这么骄傲的人儿,这是又纡尊降贵,用丫头当钓饵来钓我呢?”

王熙凤自己听得也心酸,于是举拳又擂了贾琏一拳,“我对你已是如此做小伏低,你也别给脸不要脸~”

贾琏亮笑攥住王熙凤的手,“凤姑娘安心,你已然住在我家里,替我管了家。我贾琏再不是个东西,又如何能负你?”

王熙凤听他这样说,这才又叹了口气,“明明不想信你,可是却又偏偏不得不信你。如今也惟愿你能早早儿成就份儿事业,别叫我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贾琏含笑点头,“放心放心,我安排的都差不多了,距离成就的日子已然不远了。”

王熙凤眯眼上下打量贾琏。

她当然亲身体验过他的油嘴滑舌,而且看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浮在表面儿上的油腔滑调。可是,说来也奇怪了,他这么说出来的话,她偏偏倒是肯相信他。

贾府里其余的男子,有一个儿算一个儿,从大老爷、二老爷,到珍大哥、蓉儿他们,她统统都信不着他们。唯有琏二除外。

只要他说过的,他必定都能做到,从不叫她失望。

王熙凤这便既是满足,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自己在那儿偷着摸着地自己安排什么呢。算了我不问,我知道就算问了,你也不告诉我。那我就由着你,期待你的好消息便罢。”

贾琏帮她捋顺云鬓,“还没说呢,找我来说什么事儿?要紧么?”

王熙凤瞟他一眼,“这不是春来了嘛,贵妃娘娘吩咐咱们在园子的东北角再多多地种松柏树,「大观楼」底下还叫再种些花草。”

“这些种树种花的本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寻常时候,我自己安排也就完了;只是这回是贵妃娘娘亲口吩咐的,我忖着倒怠慢不得。这件事儿要办,就必须得办得妥妥帖帖的才行,我就为的这个来找你,让你帮我参详参详。”

贾琏也是挑眉——原来是到了种树种花这一段儿了,这一段在原着里,是给贾芸的戏份儿,后头又能引出「醉金刚」倪二,以及贾芸与小红的姻缘来。

只是如今贾芸的故事线早就被他给破了,他早早儿地就把管理族学的差事安排给了贾芸,而且还把贾府在外头一些经营的账目也交给贾芸管着。如今贾芸和他的寡母早就凭着这两件差事的收入,过起了舒舒坦坦的小日子,用不着再入原着里一般,挖空心思来寻这种树种花的差事了。

就连那「醉金刚」倪二,也被贾琏借贾芸之手给聘了去,帮着打理贾琏在外头的赌坊生意。尤二姐原来那未婚夫张华的事儿,就是用上了倪二。

贾琏现在倒是对这差事的本身起了点儿好奇。

“依你瞧着,贵妃娘娘为何突然有这个吩咐?自家园子里,种什么松柏呢?”

在贾琏看来,松柏跟「大观园」的修建风格不太搭。

「大观园」是贾府为了显示对皇恩的感激,也对自家出了贵妃娘娘的扬眉吐气,所以一切都往精致、奢华里修,处处透着一股子矫揉造作的纸醉金迷。

而松柏自带一股子凛然肃静之气。贾琏前世还当高熙的时候儿,若说非要在一个园林里见着松柏,那一般都是烈士陵园。

他从小时候开始,就几乎每年清明节都被学校带去烈士陵园,在苍松翠柏的映衬下,向那些庄严而无声的石头墓碑高高举起右手——小时候是行队礼,长大点儿是举拳宣誓,成年之后则是行军礼。

高熙对前世最后的记忆画面,也是定格在烈士陵园里。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换了个视角,他没在那群举起右手的人群里——他在他们对面儿。

苍松翠柏之下,他笑眯眯看着那群孩子、大孩子、成年人向他举起右手……他那一刻觉得值了,什么都值了。

不过最后还是破防了一下下儿。当所有人都离开,他以为终于可以长睡不醒了时,忽然看见几位老奶奶来墓园遛弯儿。其中还有两位是他的老街坊。

那两个老太太站在他那大石头门前,看着上面他的相片儿,咂咂嘴说:“可惜了小孩儿,还没谈过对象……”

他在那瞪着老奶奶,桀骜地挑起嘴角冲人家嚷嚷,“嘿我说老太太,您甭小看我。您等着的,等我转世投胎了,我一准儿谈十个八个给您看!”

“还都得是……”他在脑海里将看过的「后宫」电视剧给扒拉一遍,什么「大甄」啊、「大如」啊、「大金枝」啊全都给过一遍。可是发现不行,那些美女美则美矣,都下手忒狠。

他最后一拍大腿,“至少一个个的都得跟《红楼》里十二金钗似的!”

他这话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没当回事儿。可是哪想到那之后没多久,他一睁眼睛就发现还真穿进《红楼》里来了呢!

所以啊,他对松柏有点特殊的感情,王熙凤一提元春竟然要在大观园里种松柏,而且还要多多地种,他就有点过敏了。

这软玉堆金的大观园,跟松柏气质真不搭。一旦多多种上,干嘛呀,这是要把大观园变烈士陵园呀?

王熙凤当然不知道他在那自己心里胡思乱想什么呢,瞟着他就乐,“娘娘叫种就种呗。总归松柏又不值钱,多种些也花不了几个儿。”

说到这个,王熙凤一听元春吩咐的只是种松柏,她倒还松口气。就怕这位贵妃娘娘不顾贾府如今的景况,张嘴就要种那些特殊培育出来的名贵园林树种。

贾琏摇头,“我倒没算计银钱,就是觉着松柏跟着园子不搭。”

王熙凤便笑,“搭不搭的,就不是咱们说了算。总归这园子就是给娘娘盖的。她喜欢种什么,听她的就是了。”

贾琏点头,只问,“这差事你打算派给谁?”

王熙凤误会了,上下打量着他乐,“怎么着,有人求到琏二爷这儿来了?琏二爷不妨说说,我瞧瞧合不合适。若是琏二爷说得好呢,兴许我也就答应了。”

原着里这一段儿,王熙凤也是借园子里各种活计、事项敛财、弄权。此时贾琏亲眼看见她这模样儿,便不由得皱眉头。

“凤姑娘,瞧你这话儿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如今已是「琏二奶奶」,而不是王家的「凤姑娘」了呢。”

王熙凤脸色一变,“你这又是何意?”

贾琏上前一步,勾起她下巴,“我只是想提醒凤姑娘一声,这园子里不管哪宗事项,都是贾家的家务事。这里头的银子支出,总归是左手导右手。若是贾家自己的子弟算计这些差事,打算从中捞一笔银子走,那他算计的就是咱们府里;更明确的说,他算计的是我未来的家财!”

贾琏眯眼盯着王熙凤,“凤姑娘,你若是还想当「琏二奶奶」,你是不是该替我将这笔家财收好啊?若是你这指头缝儿随便松松,漏出去了银子,看似他们还知道孝敬你,回头给你买些什么东西进来,可你却别忘了,这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糟践的是我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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