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寒风愈发呼啸。
妖歌望着远处那一位位互相赏菊之乡民,摇头一声:“他们倒是个运气好的,竟然躲开一劫。”
“只是他们家园,赖以生存田地,皆是随着那位门修前辈,永远沉沦于门中,再也没有了。”
妖歌说罢,手中一团团光华闪过,接着一大把一大把金银抛洒了过去,引得众乡民好一阵哄抢。
他面露微笑:“虽以百万人性命做局,可依旧不妨碍,妖某对弱小生出些许怜悯之心。”
他目光落在李十五身上,口吻饶有深意:“只是妖某是真的智,可你李十五,是真的善吗?”
下一瞬,他身上一缕缕玄机消散。
满头如妖墨发随风肆意飞扬,甚至每一根发丝之上,都能隐约看到一座门户虚影,只是这些门户,如今皆在一座又一座相继溃散着。
而他的发丝,也渐渐由漆黑,化作层次分明的黑白二色,连带着他一对眸子,也由睿智化作另一种‘睿智’。
“善莲!”,妖歌语气一喜,“我好像梦见之前自己入了阴间,见了你师父乾元子了,甚至也拜他为师。”
“他太善了,简直跟你一样善,哪怕到了阴间,都不忘以手中柴刀杀人,送他人早日脱离苦海……”
李十五不语,就这般默默盯着。
另一边,一众乡民口中惊叫连连,哭爹喊娘不断,只因他们发现自己菊门突然重现,皆惧那掏肛贼来掏他们肠子。
李十五却是皱起眉来:“我记得咱们进入那处门户时,当时有二位身高过丈赤童将守在这里,拦着我们不让靠近。”
“如今,他们人呢?”
一旁,云龙子终是气息粗壮几分。
愤恨道:“李十五,你又觉得他们在害你了?”
“你同你师父一样,皆不是个东西,你们不去害别人就好,谁会吃撑着了来寻你们两个怪胎麻烦……”
只是话未说完,身前虚空忽地如水波一般开始涌动。
一位玄衣中年,一步从中踏了出来,其气息翻涌如渊,目光开阖之间,低头扫过这满地狼藉。
开口道:“我乃离山境五判之一的其中一位判官,几位小友,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从门中出来了?”
“此门吞我离山境万里大地,一座百万人口城池,修士近千,他们人呢?”
鸣泉艰难起身,拱手一礼:“判官大人,我们乃门岛乘风郎,受一位前辈指引来到此地,进入门中。”
“能出来,已是天大侥幸。”
“至于其它修士,他们可能成仙了,其中百万之数百姓则是彻底沉沦门中,再也出不来了。”
判官双目一凝:“成仙?”
鸣泉点头:“他们打开了,一座成仙之门,纷纷走了进去……”
山城之中各种离奇之事,仅他们几人知晓,说话九分真一分假即可,若是这位判官不选择深究,根本分辨不出来。
妖歌却莫名吆喝一嗓子:“那城中近两百万百姓,他们往生了,就是爆成一团团血雾,应该是死了。”
判官目光陡然间锐利如刀,周身气息更是变得冰冷沉重,他缓缓转向妖歌:“小友,意思是说他们是被屠戮了?”
李十五跟着点头,指着妖歌道:“没错,就是他坑杀山城百万之民,害得他们尸骨无存,最终造下此等泼天杀孽。”
“大人,李某完全可以作证。”
妖歌一急,而后眸光一动,露出一副了然于胸之色:“善莲,妖某明白了。”
“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巨人无惧骂名。”
“夸赞让人安逸,污蔑却像是一记耳光把人打醒,你是要让我学会看清世态炎凉,挣脱虚伪,逼出真正的自己,你是在对我好。”
妖歌话语声深沉:“善莲,世人千千万,唯有我懂你善!”
李十五无言以对,鸣泉沉默,云龙子口中一如既往的******
判官却道:“小子,你是李十五?”
“大人认识我?”
“略有耳闻,脑海之中也有你大致模样,毕竟你此前在遥山境灰雾之中,屠杀千万之民,此事闹得还算挺大。”
“且流传有一句话。”
“恶名昭彰,杀人放火李十五;慈悲广颂,救苦救难某道君。”
霎时之间,李十五面黑如炭,指骨捏得咔咔作响。
咬牙一声:“黄……时……雨!”
他觉得这句话十有八九黄时雨弄出来的,不是也得是。
判官却露出一副明悟之色:“人的名,树的影。”
“所以山城之中百万之民,其实本是你杀的吧,你是为了脱罪,才故意污蔑这位姓妖的小友。”
见状,鸣泉忙道:“大人,也不是这么回事。”
“的确是出现一座往生之门,号称能送人轮回往生,不过归根结底,是因为其中那一位……门修……”
片刻之后。
判官中年微笑道:“不用与我解释这般多的。”
“本官来此,只是想大致弄清门中情形而已,至于其它一切,并不愿深究多生事端,反正死无对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乃,为官之道。”
李十五眼角一抽,试着问道:“大人,之前这里守着两位赤童将,他们人呢?”
判官瞥了一眼:“赤童将?”
“在那座红木门出现之后,方圆数十万里内百姓全被挪走,恐防事态扩大,所以根本不用设立赤童将特意在此看守。”
判官带着玩味道:“所以你们,莫不是见鬼了?”
下一瞬。
其整个人像被风吹散的沙画一般,从衣角开始寸寸瓦解,化作细碎光尘,无声无息消散空中。
一众面儿庄乡民,也被随手带走,应该是另寻地方安置。
“呼……”
冷风卷过大地,吹得人衣袂翻飞,却吹不散那股子无形的压抑。
李十五:“听见没,根本没有赤童将守在这里,所以之前咱们看到的是谁?”
鸣泉面上恢复不少血色,此刻手持一张八卦盘,正不断推演着。
“唰”一声,云龙子手中祟扇打开。
白底扇面之上,此刻正有一排大字,依旧是那一句:瞎子的眼,算子的嘴,竟说两头话的鬼。
只是马上。
这一排字迹开始模糊,刹那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