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前往中央公园的路上,道路两旁尽是形态扭曲的景观树,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腐败的臭味,歪歪斜斜的红砖铺砌在脚下,缝隙里偶尔渗出粘稠的鲜血,又被阴影处的舌头舔舐干净。
众人按照阐道者的指示,确保每一步都踩在中央大道鲜艳的红砖上,尽管踩落时偶尔会听见“噗滋噗滋”的声音,并伴随踩踏血肉般恶心粘腻的触感,但方九一行人还是老老实实遵守这条游乐园的规则。
算上这一条,056内部已经出现两条规则。
【转换区域时必须走在中央大道的红砖上】
以及
【可以听取白色兔子的建议和引导,但不要拒绝它们的邀请】
方九寻思这听上去像是前段时间在网络上很火的“规则怪谈”,同样是需要遵守内部规则,一但违反规则就将受到严重的惩戒。
只是和规则怪谈不同的是,方九等人并非规则怪谈的参与者,而是探索者。
他们对056内部的规则一无所知,只有阐道者略有经验,因此其他相关的异常规则都需要他们亲自推导。
方九轻轻吸了口气,观察四周,忽然一股异于寻常的焦臭味在方九鼻尖弥漫。
浮士德也闻到这股怪味,下意识捂了下鼻子,伸手在前方挥了挥风,“这什么味道?好臭!”
方九皱了皱眉:“像杨柳那些飞升失败、身死道消的亲戚。”
阐道者大爷迷茫地转头:“什么?”
大壮在旁帮忙解释:“就是菜焦了。”
阐道者脸上的迷茫更重了。
方九也没开口,毕竟解释详细情况至少得花五六百字,而是顺着焦臭味的方向走去。
绕过中央大道的某处拐角,走进一扇歪曲的拱门,一座高耸雄伟的巨型石质雕像出现在他的正前方。
它坐落在中央公园的正中央,约四十米高,如巨人般耸立在枯萎的草木堆中,暗紫色的天空笼罩在头顶,诡谲的异光打落在它身上,照亮它遍布全身上下、如斑块般焦黑的烧痕。
它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四肢,但背后却多出一对翅膀,右侧的翅膀被撕下半扇,左侧也被烧成一片焦黑,看上去像是一尊受地狱烈火焚烧的天使,可他的站姿依然坚挺,哪怕脸也被火焰烧黑,右手却仍高举着旗杆,旗帜的部位只留下一小块鲜红的破布,随着中央公园的妖风而轻轻舞动着。
焦味显然是从它身上蔓延出来的。
尽管对这尊雕像的存在本身一无所知,方九心中依然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敬意。
方九轻轻地吸了口气,抬头望着这尊受烈火焚烧的雕像,低声道:“它是活的。”
浮士德听到这话瞪大眼睛:“什么?”
“这尊雕像是活的。”方九认真地解释道,“但是它的气息很微弱,微弱到任何形式的外力都可能会导致它死亡,即便如此它还是活着……”
与其说是意识,不如说是和白色兔子玩偶服里的意念差不多。
属于是方九用【污染】去碰一下,这玩意就会当场暴毙的程度。
作为硅基生物,大壮也能隐约看出点苗头:“里面有一道意识,我能感觉到,很清楚,但……确实很微弱。”
马克和浮士德对视一眼。
这种超自然感知能力是他们所不具备的,自然也插不进话题。
“它就是【园长】”
阐道者走到方九身边,抬头望着园长雕像:“也是我认为攻略整座056的始发点。”
为了让众人更好理解自己的意思,阐道者大爷缓步上前,来到园长雕像面前。
“四张……”阐道者扭头看了眼大壮,表情古怪,“四张成人票和一张成石票,可以吗?”
园长雕像毫无反应。
阐道者大爷也僵在原地,开始寻思大壮这个硅基生命体到底应该拿什么票。
就在阐道者陷入沉思时,园长雕像下方底座忽然绽开一道豁口,数张游乐园门票被陆续吐出。
阐道者将门票捡起,发现园长雕像给了自己四张成人门票,以及一张样式明显不同的票据。
大爷顿时就懵住了,挠了挠头:“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
方九上前,接过那张刻着古怪文字的票据,顺手还拿走自己的门票,上下翻开几遍,接着突然想到什么,掏出之前那张调查员手绘的地图,认真对比起来。
浮士德好奇地凑过来:“哥,看出啥了不?”
“你看这票据背景是个建筑。”方九拿着票据和地图比对,“然后地图上正好有个相似的地方。”
大壮这时也滚到方九脚边,原地蹦跶一下:“是什么地方?”
方九表情微微一僵:“宠物寄存处。”
大壮当场就不蹦跶了。
来自异世界的硅基生命体受到巨大冲击,整颗石头怔在原地,大眼珠子里透露出深邃的震惊以及一丝难以遏制的愤怒!
只能说大壮性格还是太温和了。
如果这时换莉雅来,她那什么激光炮纳米关刀热射线早就往园长雕像脑袋招呼了……
大壮却只是原地生了会闷气,接着主动提出要去宠物寄存处待着——这也是为了避免违反056的游乐园规定,而且根据阐道者的说法,宠物寄存处这地方他也没去过,大壮过去还能调查一下情况。
众人目送大壮沿着中央大道越滚越远,微妙的尴尬情绪蔓延开来。
最后还是方九咳嗽两声,打破沉默:“那什么,这门票是干嘛的?我们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阐道者回过神来,耐心解释道:“门票可以用来参与056内部的娱乐项目,比如刚才的旋转茶杯,只有交出门票,才能算是正式体验过游玩内容。”
说到这里,阐道者继续说明:“而根据我的探索经验,每次完整地游玩过项目,当地的工作人员就会发放一张奖券,奖券一共有五张,收集五张奖券后可以来园长这里兑换奖励。”
马克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门票,面色不满地甩弄两下,“合着这游乐园还真是让人来玩的?”
“如果只是简单的娱乐设施,我也不会请你们过来帮忙。”阐道者的声音变得低沉,“我之前只体验过两个项目,就再也坚持不下去,被迫逃出了这里……说实话,这里面的游乐项目都非常的……难以形容。”
方九认真地听着,目光落在烧焦的园长雕像身上。
能让这么邪门的阐道者大爷如此评价,看来游乐园里的项目确实不简单。
但是实话来讲,方九从【园长】的身上感受不到敌意。
残留在雕像内部的意念迷蒙而模糊,几乎只凭本能在行动。
它到底想做什么?
方九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票,脑海中回想起方才从白色兔子玩偶服里浮现的【黑色】,觉得这个地方确实有一探究竟的价值。
“要玩遍五个设施……”马克摸了摸下巴,拿不定主意,“我们先去哪个?”
“先回旋转茶杯吧。”阐道者大爷说道,“那里应该是相对最安全的地方,里面的东西没那么邪门。”
……
十分钟后,众人沿着中央大道回到最初来的地方。
奇怪的是,原本被放置在地上的白色兔子玩偶服竟已消失不见。
但这种小事在056游乐园里甚至算不上异常,方九也没多想,拿着门票直挺挺地来到旋转茶杯项目前的检票窗口。
窗口里空无一物,没有人也没有其他生物,只有一团若有若无的幻影,模糊地站在里面。
方九按照阐道者的指示,将门票送进窗口。
幻影对门票产生明显的反应,接过门票反复确认后,朝着方九点了点头,随后按下按钮。
通往旋转茶杯的闸门即刻敞开,清脆叮咚的音乐也随之响起。
浮士德也想跟上去,却被阐道者拦住:“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方九没注意到背后的动静,在轻松欢快的音乐中,随便挑了一个旋转茶杯,坐了进去。
没有任何感觉。
坐垫是类似塑料的触感,格外冰冷,两边空空荡荡,音乐只能说轻松愉快但说不上多么好听,茶杯旋转的速度在逐渐加快,但一切都还处于正常范围。
就在方九寻思这玩意古怪在哪的时候,他发现旋转茶杯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方九视野前方的景象却被扭曲,整个人像是乘坐在高速飞行的火箭上,所有的画面都在变形拉伸。
等到方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中控室的大厅里。
一段记忆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记得自己和阐道者经历了一场艰难的冒险,并最终将056成功收容,结束之后方九回到空域飞船,刚休息没几天,拉尔人就突然撕开世界帷幕,对空域飞船发动突袭。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整个中控室大厅已陷入一片火海,四处遍地是飞船残骸,龙骨餐桌被掀翻在地,墙边的杨柳亲戚灵牌被砸得粉碎,鲜血如潮水般浸满中控室的地面。
“方……九……”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方九皱着眉头转过头,看见一台破损不堪的扫地机器人倒在脚边,它内部的精密结构暴露无遗,冷凝液和电光滋滋地冒着闪,虚拟光幕里的小人也脸色煞白。
正当方九想赶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又看到杨柳被飞船废墟压在角落,只剩半截身体还露在外面,切口处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
“领导……”杨柳看见方九,仿佛看见了救星,可一开口便吐出满嘴鲜血,“领导,帮帮我……”
方九神色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到莉雅的声音在近处传来。
“方九,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莉雅声音微弱地说着,伸出手,想要抓住方九,但它的手臂却仿佛遭到腐蚀,开始急速溶解,在此期间莉雅本人也仿佛受到难以想象的痛苦,惨叫地挣扎着,却只能任由那股恐怖的腐蚀一点点将它侵蚀成渣。
看着莉雅一点点溶解,机体变成一滩机械粘液,连带虚拟光幕里的小人也化作腐烂的血肉,方九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触动。
他快步上前,蹲在地上,捧起一抔粘稠发烫的机械溶液,表情认真地来了一句:“杨柳,你说这算不算莉雅酱?”
旁边的半截杨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