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明亮。
默默眺望一夜的清军哨骑终于随着太阳东升，打马向着远处离去。
看着清骑远走，马祥鳞和杨承祖猛松一口气。
他们陪着李岩在北岸守了一夜，此刻以为终于可以轻松一下。
只是李岩看着清骑离开，目光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是更加皱了起来。
转眼看向一旁营地。
在战兵和辅兵加在一起五万多人的配合下，一片完全由泥土打造的防御体系出现在大地上。
背靠着黄河，阵地只需要防备正面和左右两面。
此刻辅兵和战兵都进入营地休息，而在身后黄河边，则是数百具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夜渡黄河，这本就是李岩一开始就该想到的结果。
没去理睬这些因为自己命令而送命的士兵，李岩转身向着营地走去。
杨承祖和马祥鳞连忙跟上，两人有些疑惑李岩为什么看见清军离开后，反而更加严肃。
“让大伙准备好，阿巴泰，来了！”
默默开口，将自己的判断说给两人，而后杨承祖与马祥鳞脚步一顿，有些震惊的看向李岩。
而后，就是方才刚刚清骑消失的地方，一阵沉闷马蹄，不断放大。
最前线的土堡上，突然燃起了一阵烽火，而后就是敲锣报警。
杨承祖两人看去，只看见土堡上渺小的士兵正疯狂舞动着手中的旗帜，一面敲锣，一面大吼的向后面传递敌袭的消息。
李岩快步登上半高的土堡，拿出秦山送的千里眼，直接向着远处看去。
而后出现在眼中的，是伴着沉闷马蹄，渐渐从地平线露出身影的密集军旗。
战鼓声已经到了耳朵可以听见的距离，李岩缓缓放下千里眼，随后与周围士兵一样，目不转睛的向着远处看去。
密密麻麻的旗帜海洋下，是望不到边的骑兵，骑兵人人穿戴甲胄，而在他们脚下，还有数量更为庞大的汉军旗甲士和包衣。
队伍中不仅拖拽着几十门大将军炮，还有密集的木造盾车。
这些战争兵器仿佛一台台巨大的怪兽，点缀在如海的清军队列中。
不同于尼堪的轻车孤进，阿巴泰的南下接应，带来了一整支清军完整的军团。
而这样的军团，还在不断接收着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兵马。
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李岩一夜未睡的神经更加紧绷。
而后默默望着远处，只是对着身边人，淡然开口：
“准备御敌...”
清军那边。
阿巴泰骑在马上，默默扫视着远处一夜间竖立起来的营地。
面容上有些诧异之余，又带起了一点鄙视。
“这些明军倒是挺会当乌龟。”
笑着伸手指向那些土垒，阿巴泰直接对着身边人开口。
而这句话立即迎来了周围正蓝旗章京和额真们的嘲笑。
一夜竖起土垒听起来厉害，但一夜功夫竖起来的建筑，质量和规模又能好到哪去？
甚至土堡的不少地方直接就只有半人高。
这样的防御设施用来打打小规模遭遇战或许还行，但真要面对数万大军在火炮、盾车、骑兵支援下的正面对垒，就有些差强人意。
阿巴泰笑完，看着身边军将还是一脸自信，收回眼神背对所有人后，眼神才重新低垂了一些。
随后脸上浮现出巨大可惜。
不同于其他清军依然保持着对明军的蔑视和自信。
阿巴泰在详细查看了秦山的所有战绩后，早就已经在心底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尤其当他看着秦山出山以来已经连续转战数千里，大大小小打了不知道多少仗，而且仗仗必赢。
阿巴泰就知道他将要面对的，也是一支常胜大军。
所以他从出发以来就不奢望秦山麾下的军将会因为怕死而拒绝执行命令，或者拖延命令。
他不顾一切的南下加速，就是想着能赶在明军渡河前，先一步掌握对黄河的控制。
但眼下看来，自己还是慢了半天...
心底轻叹一口气，阿巴泰目光眺望过李岩土堡身后的黄河。
此刻秦山正在围攻尼堪，而自己又在围攻秦山的偏师。
在如此明牌下，谁能先剿灭对方偏师，谁就能获得战场的主动权。
收回对秦山方向的目光，阿巴泰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向着身后下令：
“让汉军旗押着降军先上，再把火炮抵近架设，我要立即展开进攻。”
身后章京和额真们一愣，他们看不见背对自己的阿巴泰神情，但他们都在惊疑连续行军这么久，难道不应该是先休息一下吗？
心中疑惑，但众人并没有反驳，而是转身忠实的执行了命令。
清军开始伴着军鼓调动，看着远处密密麻麻走出来的士兵，李岩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长刀。
随后也不看向身后黄河对岸，只是一面默默望着清军，一面用他人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开口：
“希望总制大人，能先消灭尼堪把...”
传令兵借着小船从远离战场的地方跨过黄河，随后驾马继续，迅速来到尼堪所处的县城内。
而后是城墙上突然爆发出来的巨大清军欢呼：
“哈哈哈，好，阿巴泰已经到黄河边了！”
尼堪兴奋的脸色潮红，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军报。
身边已经被打的士气低迷的镶白旗众人，也是终于流露出一丝狂喜。
而后带着重新激起来的自信，尼堪走到墙边，向着城外秦山看去。
目光带着仇恨，尼堪仿佛已经看见阿巴泰冲过黄河，带着数万清军直接泰山压顶荡平秦山的画面。
只是他放眼看向远处，原本看了几日觉得并没有什么区别的那几千‘骑马步兵’，此刻居然有些...像骑兵了...
心中的喜悦被这突然发现的一点给冲散，尼堪直接转身看向身后执勤的章京，伸手满脸疑惑的指去：
“明狗从其他地方调来了骑手？”
被问懵的众人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更早关注到这一点的章京，不带半点阿巴泰赶来的喜悦，用一脸的见鬼模样，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开口：
“主子，不是其他地方来的骑手，这些就是那个秦山带出来的步兵。”
步兵？
尼堪一愣，随后又转头认真看去，好半天后才缓缓昂起头，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此刻的尼堪心中只有一个让他感觉荒唐到极点的想法：
按照这个速度，恐怕不等阿巴泰打过黄河，秦山就先把这五千步兵，全变成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