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鹿告诉闻潮生,其实他两天前就已经决定好了,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离开,就是想跟闻潮生知会一声。
“回头如果你需要送饭的话,可以和高敏讲,我把事情也跟高敏师妹讲清楚了。”
闻潮生道:
“多谢了,王师兄。”
王鹿摆摆手:
“几顿饭而已,谢什么,日后我还会待在王城帮家里人打理一下铺子与生意,潮生师弟如果想来喝茶或是吃饭,可以随时找我。”
王鹿走的时候,背影挂着诸多落寞,闻潮生其实也能看出他的不舍,书院不是旅游胜地,他此行一旦离开,想要再回书院就几乎不可能了。
毕竟待了这么几个年头,忽然一下要走,王鹿纵然不怀念这里的人,对于花花草草与诸多熟悉的物什也有感情。
再者,王鹿当年也与这里的所有学子一样,怀揣着少年的梦想来到这里,但正如王鹿自己所说,他或许并不属于这里,若是继续留在书院,只会白白浪费自己的年华而一无所获。
互相交代了一些事,王鹿走后,闻潮生自己留在了思过崖中,如今再一次感受着崖风吹拂时,已然是别样的感受,那些藏于风中深层次的流动犹如世上最为清澈温柔的水,它们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要比水要更轻更柔,其间蕴藏着肉眼无法看见的力量。
闻潮生双手放于膝上,任由鬓间的发丝拂动,眼光浸入这场连绵不绝的春风里,直至时间更迭,天光不再。
高敏夜里带着王鹿之前常提的食篮来到了这里,静静坐在了闻潮生的对面,她将食篮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了打包好的饭菜,放在面前的地面上。
月光如水,淌于二人的发丝之间。
经过了这些天的潜心修行与蕴养,高敏先前被斩断的手臂已经恢复如初了,她似乎也没有吃饭,此刻一边吃着一边对着闻潮生道:
“王鹿师兄走了?”
闻潮生道:
“走了,回家去了。”
高敏扒了两口饭,忽然说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他是个很好的人。”
吃饭的闻潮生忽然停下了动作,随后笑了一下,说道:
“哪怕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也不必在他走后给他发张好人卡。”
高敏问道:
“他人好,为什么不能给他发张好人卡?”
闻潮生道:
“因为好人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好人。”
高敏喉咙轻轻动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讲出来,但反正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埋头吃饭。
直到崖风吹了许久,闻潮生才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给他说?”
高敏「啊」了一下,随后摇头道:
“没有……”
“不过,我还欠他五十两银子。”
闻潮生笑道:
“还给我也是一样的。”
高敏竟真的从自己的兜里面摸出了五十两银子,递给了闻潮生,说道:
“那下次劳烦闻师弟将这银子带给王鹿师兄吧。”
闻潮生没有收眼前这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而是收敛了脸上玩笑的神色,道:
“你还是应该自己给他。”
高敏道:
“我下次离开书院时应该是年关,王鹿师兄那个时候可能不在王城了。”
闻潮生道:
“你自己给他。”
高敏闻言动作僵滞了好一会儿,还是徐徐将银钱收回。
“好。”
离开的时候,高敏在即将走出闻潮生所在的石台时回头,眸光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闻师弟,最近书院中风言风语传得很开,徐师兄真的不回来了?”
闻潮生嗤笑道:
“书院的人不是向来自诩甚大么,怎么一到四国会武,全都心心念着徐一知呢?”
“偌大的齐国,偌大的王城,偌大的书院,最后全要仰仗一个徐一知么?”
“既然如此,书院养着他们的意义又在哪里?”
“说到底,书院里就是一群屋内哄的软蛋。”
“徐师兄若是不回来,正好让天下人都好生看看,如今书院里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闻潮生嘲讽书院年轻一代的修行者时,高敏的脸色在夜色的遮掩下变得通红,因为早在不久之前,她也是随波逐流的其中一人,用欺软怕硬的处事风格不停给自己洗脑。
但闻潮生在食堂那一战,留下的满地断臂与鲜血,已经深深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也让她对于书院的这些同门彻底祛魅,所谓的那些全天下最为天赋卓绝之人,其实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恶臭烂泥。
这促使她在修行方面愈发勤恳认真,因为输给这样的同门,已经让高敏开始逐渐感到一阵不适。
徐一知对同门还算不错,当初经闻潮生托付之后,他果真将自己的诸多修行感悟传授给了二人,这对于高敏的修行颇有裨益,破入三境之后,不过短短的半月时间,高敏如今已经臻至中品,如今正在稳固自己的境界。
高敏想起了自己在家族中完全不受待见的母亲,心头想着自己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在四国会武上露面,若能留下几分风采,母亲该会好过一些。
五日后,天光收敛。
一场骤雨随疾风而至,王城便又被笼罩在了一片阴翳湿沉之中,深夜时分,闻潮生站在了徐一知写着满壁罪字的崖前,静静驻足许久,直至身后传来了另外一道声音,他才终于回神,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点,他想不到谁会来这里。
回身而望,闻潮生见到了一张温和却颇为忧虑的陌生面容,对方见到闻潮生之后却是怔住在原地片刻。
在他的眼中,闻潮生境界模糊,在二境与三境之间徘徊。
但疾风骤雨,他身上却是水不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