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林的声音很轻，却让萧嫣和夜溟的心头同时一紧。
还有比这更残忍，更致命的事情吗？
林白没有理会她们的惊愕，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只是依照一个人的记忆，去生成另一个人，那么最终造成的结果，不过是生成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罢了。”
“傀儡？”萧嫣喃喃自语。
“没错，傀儡。”
林白转过头，看向萧嫣，那平静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玩味。
“我举个例子吧。”
“比如说，如果现在，我按照我记忆里的你，去生成一个萧嫣。”
“那么，生成出来的那个东西，大概就是一个……虽然嘴上很硬，但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我，会大半夜偷偷闯进我房间，用笨拙的手法帮我疏通筋脉。”
“跟她随便说两句话，就会面红耳赤，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里明明喜欢得要死，却又死活不承认，恨不得立刻冲上来亲我一口的白毛萝莉。”
萧嫣：“……”
“我……我才没有！”
她猛地跺了跺脚，整个人都快炸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特么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画像啦！混蛋！”
林白看着她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笑了。
“你看，这不就对了吗？”
“真实的你，就会在这里吐槽，会反驳，甚至可能正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不要找根结实的木棒，狠狠地捅我的屁股。”
“而那个傀儡，她不会。”
“她只会完全按照我记忆中的模板行动，像个提线木偶，重复着那些被固定的行为模式，永远不会有新的变化，不会有自己的思想。”
萧嫣愣了一下，收回了掏出来的木棒：“我，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林白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了远处那个还在发出懵懂音节的七彩怪物，和那个在血泊中嘶吼的绝望老人。
“一切幻象，都需要一个支点。”
“纵使是大梦法则，也必须依赖无尽生灵那浩如烟海的记忆，才能勉强营造出一个能够自行运转的虚假世界。”
“更不要说，这个所谓的‘生命嵌合体’，它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智慧，没有思想的存在。”
“它只是一张白纸。”
林白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
“那么，你想想，那个老人，他最后能想到什么呢？”
萧嫣和夜溟，都沉默了。
是啊，他能想到什么？
“他的儿子，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
“人的记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会因为主观的情感而被扭曲，被美化。”
“这么多年过去，老人脑海中剩下的，关于他儿子的记忆，还剩下多少是真实的？”
“到头来，剩下的，也不过是一些能感动他自己的，破碎的记忆碎片罢了。”
“他或许只记得，儿子小时候对他笑过的某个瞬间。”
“或许只记得，儿子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过的某句模糊的话。”
“或许只记得，在无数个孤独的夜里，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完美的，孝顺的，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儿子’的形象。”
“以这种东西，又能塑造出什么样的生命呢？”
林白的话，如同重锤，一锤一锤地，敲在萧嫣和夜溟的心上。
她们看着那个在地上翻滚嘶吼的老人，心中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涟漪。
是啊。
用一些虚假的，被美化过的碎片，去拼凑一个生命。
那拼凑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满足了自己所有幻想的，完美的宠物？
夜溟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白。
她忽然想起了，在自己重生之前，在那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之中，那个女人，对她说过的话……
那个七彩的怪物，依旧歪着头，好奇地看着那个在血泊中挣扎的“父亲”。
它不明白。
它明明已经按照约定，成为了他的“儿子”。
它明明已经诞生了。
为什么，他看上去，却比死还要痛苦？
它不懂。
它伸出晶石般的手，想要去触碰老人。
“咿呀？”
然而，就在它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老人皮肤的瞬间。
那个疯狂嘶吼的老人，动作猛地一滞。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向他伸出手的怪物。
“滚！”
一声沙哑到极致的，充满了无尽憎恶与恐惧的咆哮，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这个怪物！”
“滚开！不要碰我！”
他连滚带爬地，拼命地向后退去，想要远离这个由他亲手创造出来的，让他付出了一切的“希望”。
可他退得越远，他心中的那份空白，那份源自灵魂的遗忘，就变得越发清晰，越发让他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