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精铁打造的护膝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下...”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
”属下...属下...”
魏书尧静静地站着，月光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流淌。
他能看到赵元朗绷紧的后颈，能看到这个向来刚毅的将领肩膀在微微发抖。
”起来说话。”魏书尧伸手去扶，却被赵元朗固执地避开。
”属下有罪！”赵元朗猛地抬头，火光映照下，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已红了眼眶。
”方才属下竟敢对殿下出言不逊，实在是...”
魏书尧轻笑一声，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空了的檀木匣子。
”你哪次不是这样？三年前在雁门关，两年前在...”
”但这次不一样！”赵元朗突然提高了声音，又立即压低。
”国都沦陷，山河破碎，属下却只知逞匹夫之勇...”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
”殿下非但不怪罪，还赐予如此神兵利器...”
远处传来更鼓声，惊起几只栖息的寒鸦。
魏书尧望着那些扑棱棱飞远的黑影。
”库房里还有改良过的复合弓百张，精钢箭矢三万支。”
他顿了顿。
”都是给你的。”
赵元朗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
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动，照出他混杂着震惊、羞愧与感动的复杂表情。
”这...这太贵重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属下不过是...”
”不过是去送死？”魏书尧打断他，语气突然严厉。
”记住，我要的是捷报，不是讣告。”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
”北境三州的暗道都标在上面。”
赵元朗接过地图时，指尖都在发抖。
当他借着火光看清那些精细标注的密道、粮仓和伏击点时，一滴热泪终于砸在羊皮纸上。
”属下发誓！”他重重叩首，额头抵着魏书尧的靴尖。
”定要让蛮族的血，染红大魏的旗帜！”
魏书尧沉默良久，终于伸手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赵元朗的泪水彻底决堤。
赵元朗保持着跪姿，直到那个挺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回廊尽头。
夜风吹散了他眼角的热泪，却吹不散心中燃起的熊熊烈火。
他缓缓起身，握紧了手中的沙漠之鹰，金属的冰凉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魏书尧回到书房，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
他站在窗前，望着校场方向隐约可见的火把光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
”这个莽夫...”
他低声喃喃，嘴角却泛起一丝苦笑。
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与赵元朗并肩作战的画面。
书案上的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
沈炼如幽灵般从屏风后的阴影中走出，黑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城主。”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
”属下多嘴一问，您将那些新式装备交给赵将军，会不会...”
”会不会太早暴露我们的底牌？”
魏书尧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发现已经凉了。
沈炼微微颔首：”复合弓的射程是传统长弓的两倍，而那把手枪...更是闻所未闻。若被敌军提前知晓...”
”沈炼。”魏书尧突然轻笑一声，将茶盏放回案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知道我家乡有句话叫'藏拙不如露锋'吗？”
他踱步到兵器架前，手指抚过一柄装饰用的青铜剑。
”武器装备迟早要更新换代，与其藏着掖着，不如让敌人早点知道——”
他的手指突然用力，青铜剑”铮”的一声出鞘半寸。
”我们有的是他们想象不到的东西。”
窗外传来夜巡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沈炼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地：”是属下目光短浅了。”
烛火摇曳中，魏书尧从书案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图纸，在桌面上徐徐展开。
沈炼的目光立刻被上面精密的结构图所吸引。
那是一座前所未见的兵工坊设计，流水线式的布局与传统铁匠铺截然不同。
”看这里。”魏书尧的指尖点在图纸中央的熔炉区，指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采用分层式高炉，温度能提升三成。”
他的手指向右滑动。
”淬火池要加入特殊配方，这是清单。”
沈炼接过一张写满化学符号的绢纸，眉头微蹙。
他虽然看不懂那些奇怪的符号，但能明白旁边标注的”硬度提升40%”意味着什么。
”城主，这样的工艺...”沈炼的声音罕见地带着迟疑。
”恐怕需要完全信得过的人手。”
魏书尧从袖中掏出一枚玄铁令牌放在图纸上，令牌上的睚眦纹饰在烛光下狰狞毕现。
”锦衣卫暗部三十六人，够不够？”
沈炼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支直属于城主的秘密力量，就连他也只见过其中七人。
”属下斗胆建议，”沈炼单膝跪地，黑色劲装如流水般垂落。
”将工坊设在旧矿洞。那里有现成的通风井，而且...”
他抬头与魏书尧对视。
”地下三层的地牢，正好用来安置那些北蛮俘虏的工匠。”
魏书尧突然轻笑出声，从案几抽屉取出另一卷图纸抛给沈炼。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展开的图纸上，赫然是矿洞改造的立体剖面图，连囚室改造成工匠房的细节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三个月。”魏书尧突然收敛笑意，手指重重敲在图纸上。
”我要第一批三百把改良横刀，五百张复合弓。”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还有二十支能连发的'暴雨梨花针'。”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沈炼注意到城主说最后那个词时，眼中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光芒。
”原料方面...”沈炼刚开口，魏书尧已经推过来一个紫檀木匣。
匣中整齐码放着十二块形态各异的矿石样本，每块旁边都附着写满数据的纸条。
”赤铁矿选云州这批，含硫量最低。”魏书尧的指尖依次点过矿石。
”铬矿要漠北黑山产的，虽然路途远但纯度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