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门缓缓打开,看守所的探视间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息。
黄夫人颤抖着双手,看着那个坐在冰冷铁椅上的身影。
黄景文瘦了不止一圈,原本精心打理的头发此刻也乱糟糟地贴在额前,眼窝深陷,眼底布满血丝,脸色是病态的蜡黄。
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囚服,显得空荡荡的,手腕上那副冰冷的手铐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黄家大少,如今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带着一丝神经质的烦躁。
“景文……”
黄夫人一开口,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声音哽咽,
“我的儿啊……你怎么……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儿子,却被狱警无情地上前挡住。
黄景文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反而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哭!哭有什么用?!让你想办法,你想出什么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尖锐。
黄夫人被他一吼,哭声顿了顿,连忙擦了擦眼泪,强自镇定道,
“妈……妈已经在想办法了,求了很多人。景文,你再耐心等等,妈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就在这时,探视间的门口突然响起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
“想办法?还想什么办法?!”
黄夫人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正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目光看着他们。
“耀……耀中?”
黄夫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都晃了晃,
“你……你怎么来了?”
黄景文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母亲,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黄耀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黄夫人的心上。
他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妻子和儿子,
“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是不是还不知道我黄耀中的儿子,竟然干出了杀人未遂的勾当?!到头来,还是安家人告诉我!简直是把我的脸,扔在地上狠狠地踩!”
黄耀中语气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怒视着黄夫人,
“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好儿子!手足相残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不……不是的,耀中,你听我解释……”
黄夫人慌忙摆手,试图辩解,
“事情……事情还没有定论,景文他……”
“放屁!”
黄耀中厉声打断她,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厌恶,
“到现在你还想瞒着我!我什么都知道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另一个儿子,确实比这个逆子有出息得多!”
他猛地转向黄景文,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个逆子!从小到大,让你好好学你不学,让你好好做事你不做!心思全都用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但凡你把这些算计用在正途上,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黄景文被骂得脸色铁青,积压在心中的怨恨和不甘也爆发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疯狂地瞪着黄耀中,嘶吼道,
“这下你该满意了?!不争气的儿子要死了!你就可以一心一意指望你那个在外面野了二十多年的争气儿子了!我死了,正好给他腾地方,不是吗?!”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探视间。
黄耀中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黄景文的脸上。
“混账东西!”
黄耀中指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原本……原本我还念着父子情分,心怀不忍,总想着再给你机会!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无可救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吗?你以为你耍的那些小聪明能瞒得过谁?!”
“我告诉你,黄景文,从今天起,我黄耀中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帮助,门都没有!我绝对不会调用黄家的任何一丝资源去捞你这么个逆子!”
“你……”
黄景文捂着火辣辣的脸,还要还嘴,却被一旁的狱警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肩膀,厉声喝止。
黄耀中看着他那副冥顽不灵的样子,眼中的失望彻底化为冰冷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一眼,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
“耀中!耀中你别走!你听我说……”
黄夫人绝望地呼喊着,想要追上去,却腿一软。
她看着丈夫决绝的背影,又看看被狱警按住、满眼怨毒的儿子,知道一切都完了。
黄耀中这次是真的彻底放弃黄景文了。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依靠,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黄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晕倒在地。
“夫人!夫人!”探视间的狱警连忙上前查看。
一时间,小小的探视间乱作一团。
.
走出探视间,黄耀中脸上那股盛怒之后的疲惫和悲凉无法掩饰。
他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走廊不远处的安泽深。
安泽深的神情平静,带着一丝理解和同情,但眼底深处却是不容置疑的隐忍坚定。
黄耀中走到安泽深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的郁结都排空一般。
他看着安泽深,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对不住了……安老弟。”
这一声“对不住了”,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有对儿子的失望,有对安家的歉意,也有对自己多年来教育失败的痛心和无奈。
安泽深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黄耀中的肩膀,语气沉稳却带着力量,
“耀中兄,你这么做,才是真正地对他负责,也是对所有人负责。有些错误,必须付出代价,才能让人真正清醒。逃避和纵容,只会让他越陷越深,最终害人害己。”
安泽深的话语,像一剂清醒剂,也像一种无声的安慰。
他没有指责,没有幸灾乐祸,只是点出了最根本的道理。
黄耀中闻言,眼眶微微泛红,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安泽深说的是对的。
这些年来,他对黄景文的教育,或许真的太过放纵,或者说,是寄予了错误的期望,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安泽深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也有如释重负后的疲惫。
他不再多言,只是又沉沉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迈着略有些摇晃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看守所冰冷而压抑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萧瑟和沉重。
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样,承载着一个父亲的失望、一个家族的重负,以及对未来未知的迷茫。
安泽深站在原地,目送着黄耀中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也掠过一丝复杂。
黄景文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是咎由自取,但作为父亲的黄耀中,此刻的心情,恐怕也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但至少,正义的天平,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