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外，朱元璋负手站在廊道围栏旁。
在他身后侧面。
大明如今最是年轻的内阁阁老，最是位高权重的靖远侯马世龙微微躬身候着。
眉眼隐约间还带着些倦意和醉意。
昨天晚上为了完成姐姐的交代，他帮着马忠拦了至少两坛子酒！
那帮子混账杀才，像是几辈子没见过酒一样，一喝起来哪管你是谁。
这边一杯那边一碗的，是一个接着一个，歇都不带歇的，要不是他马世龙身子板硬，酒量更是远超常人。
今天早上都不可能爬的起来上朝！
本想着到了文华殿以后，趁着姐夫没来以前。
他能稍微的眯上两眼，补补觉，散散酒气。
可谁成想今天会这么反常，一大早的就到了文华殿，还指名道姓的叫他来到殿外。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
“昨晚上马忠那小子的婚宴，摆的怎么样啊？”
啊？
马世龙闻言猛地抬起头，“不错，我姐和老马专门张罗的，就是我昨晚上光被人灌酒了，一口热乎菜都没吃上。”
“说实话，当时刚上桌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那肘子做的相当有水平！”
“色香味俱全，看着就知道一定是入口即化，肥而不腻，香的很！”
“可他娘的那帮杀才，愣是一点时间没给我留啊，筷子都没拿到手，酒碗就先送过来了。”
说着打量着姐夫的脸色。
马世龙慢慢的也放开了性子，连说带比划的接着往下唠。
“要是只有我自己喝，倒没有什么，但是我姐交代了，马忠一会还要入洞房，新婚花烛喝醉还怎么办事？”
“所以只能由我给他拦着，这一下子给我喝的啊，就别提了……”
朱元璋听着脑海中不禁跟着联想起来。
那场面，小犊子到处被人灌酒，连口菜都吃不上的倒霉样子，脸上立刻就浮现出笑意。
但为了保持帝王威严，朱元璋只能强忍着憋着。
“哦，对了。”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上前两步躬身递向朱元璋。
“这是老马专门交代的，让我亲手给陛下您送过来，新郎官和新娘子亲手包着的喜钱喜糖，说让皇爷您也沾沾喜气。”
听到这个朱元璋就忍不住了。
应声转过来身，接过那一小包东西，笑的很是开心。
用了稍微用力捏了捏，感受着里面的东西多少，“还是老马办事周到，还专门惦记着咱！”
马世龙闻言在一旁陪笑点头称是。
但心里却是嘟囔不止。
以前我想着您念着您的时候，您咋没这样过夸过人，说过他办事周到，句句全是你个小犊子，居然还能想到这出？
是不是有诈？
是不是背后有什么阴谋？
简直就是驰名双标！
将那一小包东西，塞进身上布袍的袖子里。
顺带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在马世龙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接过去看看。
马世龙见状很是恭敬地递出双手，接过来又小心翼翼按照规矩打开。
看的朱元璋是一阵白眼加冷哼。
这小犊子可真能装！
这儿就他们两个，就连白苟都在一丈开外，装模做样的给谁看呢？
外甥文忠。
折子的封面上，这四个大字很是显眼。
瞬间便让马世龙知晓，这一份折子究竟是何人所写。
只是李文忠向来懂分寸，知进退，若是正式公文军报，绝不可能会用外甥二字，那这份折子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能够让李文忠这样一个谨慎的人，直接了当的用上外甥文忠的字样？
怀揣着这样的好奇，马世龙立刻展开折子细细研读起来，没一小会就将折子看了个大概。
“看完了？”
“看完了。”
马世龙合上折子，又双手递还给朱元璋。
这折子里的内容非常简单。
就是向朱元璋汇报，这段时间他李文忠，在辽东率军屠了多少元廷部族，又究竟缴获了多少战利。
与正常途径送来的军报一般无二，只是在战利上有些许出入。
应该是外甥想着舅舅，想给帮忙把内帑充实些，让舅舅好过一个富裕年节。
另外还有就是年节将近。
他在辽东这段时间搜罗了不少好东西，随着这份折子也一起运回了应天。
这是外甥对他们的一片孝心，希望舅舅和舅母，不要推辞。
一直到折子的最后面几行。
才忽然笔锋急转。
说他已命人将北平至辽东，所有重镇与边卫涉及走私的军官，全部查清，连带着的还有他们身后的关系网。
人有些多，埋的位置也有些深。
这也是朱元璋为何要让马世龙看这份折子的真正原因。
朱元璋收起折子，又掏出一份名单举着，“这事咱已经交给了你，所以咱问你。”
“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直接杀，直接拿，然后借着此事，将互市通商摆上明面。”
“还是留着，忍着，等先过了年，给他们最后一个体面，之后再落下屠刀？”
马世龙没有直接回答朱元璋的话。
先抬头看了看他手中的名单。
看大小和厚度，至少得有几十上百人，若再加上背后的关系网，数字可能还要再翻上好几番。
而且更难搞的是，这些人还都是边卫将校。
是真正为大明流过血，为大明拼死杀过敌的汉子！
但违逆国法，就是违逆国法，没有任何商量，或者通融的余地，必须要论罪惩处！
马世龙此时纠结，也不是在纠结要不要为他们求情，而是在思考究竟要如何处置，边卫不同其他，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更何况还是手握兵权的将校。
一个处理不好，还是这么多人，很容易便会闹出大乱子来！
当然，有李文忠镇着，不管多少人，不管多大的乱子，都不可能闹得起来。
可马世龙就是担心，想着给这些汉子一个体面。
别弄得到最后。
被自己弟兄，披甲持兵，乱刀剁成肉泥，然后丢到荒山野林子里喂狼。
“心软了？”
“您什么时候见过我心软？”
马世龙抬头轻笑着回答，“毕竟是边卫的弟兄，打鞑子绝不含糊的汉子，犯错归犯错，但体面还是要给些的。”
“你个小犊子自己知道轻重就行，反正这差事已经交给你了，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
朱元璋随手将名单丢给他，然后又背过身去望向辽东的方向，“咱只要一个结果，一个对大明有利的结果。”
“过程究竟如何，咱不过问，任由你个小犊子怎么折腾。”
“把天捅出个窟窿也没事，只要没彻底塌了毁了，咱总有办法再给它补上！”
“明白。”
马世龙将名单塞进怀里。
然后学着姐夫的样子，抬头看向辽东的方向。
只是他看着看着，视线慢慢转移，去到了我倭国那一边。
“姐夫，如果我不杀这些人，留他们一条命，送去倭国随便折腾，但不许活着回来您觉得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