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齐司延心口那点酸胀渗入蜜糖,只剩下了甜。
后靠的身子前倾,再次将江元音揽入怀抱,他灼热的气息将她包裹,吻就要落下。
江元音松开系紧的腰带,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微微后仰避开他的唇,轻声问:“侯爷还生气吗?”
“阿音心中有我,我怎会生气?”
江元音莞尔:“那侯爷可能跟我谈谈汴京的事了?”
齐司延那脸上刚化开的柔情又凝聚成冰。
……不让亲?
江元音早摸准了他的脾气,主动仰头,轻啄了啄他的唇,软声道:“妾身只是想确认侯爷在京无恙,这是妾身现下最忧心在意的。”
语罢又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声音越发娇软甜腻:“侯爷莫让妾身担心,可好?”
温香软玉在怀,再听着她主动撒娇,齐司延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底都是无奈与纵容,开口道:“我回京那日,李彦成便留我在宫中用晚膳,那时我才知道,他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世,并让珩王南下来迎接你。”
“我与珩王没有碰上面,不知李彦成先前逼死其乳母玉嬷嬷,也不知他给珩王下了‘神陨形消’散,不过这一听,便是他一贯的作风,他是怕珩王一去不复返,才下了毒吧。”
“可惜珩王有种,宁可毒发,也不归京。”
齐司延所言,江元音通过李霁大抵都推想出来了,她迟迟没听到自己最为在意的点,有些急切地追问:“那侯爷呢?他可有伤害侯爷?”
齐司延摇头,大手安抚地摸摸她的后腰:“我咬死不知你身世,他并没有追究,甚至对我委以重任,说出了许昌安之事,难以再信任国公府,而太子年幼,不能为他分忧,只要将你迎回来,我便是驸马,是他的左膀右臂。”
他冷声道明李彦成那点小心思:“他让你顶着‘先帝遗孤’的名号回宫,是为了洗掉因为‘弑兄’带来的‘不仁不义’的骂名,给这天下人再演一出‘宽厚仁善’的大戏。”
“他想让我制衡许清为首的世家,又打算用你来制衡我。”
“公主”之位看似尊荣,实则是一种禁锢。
江元音只要当了这个“公主”,日后定然枷锁麻烦不断。
江元音恍然,认可地点点头。
李彦成待一起长大的胞弟李霁这般心狠,又怎会对她这个素未蒙面的女儿,有多少真心呢?
齐司延道:“此次南下,我以珩王迟迟未归恐有变数为由,说要南下来寻你,在除夕之前,将你带回汴京,不过这只是我应对他的说辞,并非真的这般打算。”
“那侯爷的打算是?”
“他既已知晓你的身世,动了接你回宫的心思,你我和离是断不了他的念想的,除非……他以为你死了。”
江元音了然,却没有急着表态。
齐司延接着说道:“我们可以好好探讨商议,如何伪造你的‘死讯’。”
然而江元音沉默片刻,眸光坚毅地否决了齐司延的提议:“侯爷,我想回汴京。”
齐司延眉眼微挑:“为了珩王?”
他清楚她是不想欠李霁一条人命,可要说完全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毕竟当初,她宁可和他假和离,也要离开汴京。
尤其是在见过了李承烨与江云裳,他知晓了她从前的遭遇,更为她愿意为了李霁回汴京而有些不是滋味。
江元音不否认,但也不会放任齐司延多想误会。
她直直地望着他,解释道:“不止是为了他,也为了侯爷,为了我们。”
齐司延安静搂着她,静候下文。
江元音毫无保留地同他剖析自己的内心:“侯爷清楚的,我从前过得有多不自由,自小被‘长姐如母’四个字裹胁,后来成了李承烨宣泄仇恨愤怒的容器,我从未有一刻能为自己而活。”
齐司延听她再提起这些仍旧会心疼,哪怕她的口吻已变得稀松平常。
搁置在她后腰的手上移,开始似安抚孩童一般地拍抚她的后背。
他在给她力量,也温柔地注视着她,无声地告诉她,如果不想说,可以什么都不必说。
可经历过抚州灾疫,与李承烨、江云裳在潍城正面交锋,再到兰城经历了薛、崔、王三家的恩怨情仇。
她成长了不少。
她情绪不受干扰地接着道:“所以我一直以为,只要远离了汴京,远离了皇权争斗,我就可以过平静自由的生活。”
“可我现在明白了,平静与自由,不是靠一味的躲避的换来的。”
“平静与自由,当是似侯爷这般,靠自己的能力在了结了一切后,而做出的选择。”
江元音一直特别欣赏齐司延这一点。
明明上辈子,他和自己一样,过得惨兮兮。
可他却没有因此失去主动爱人的勇气,他不是一遇到矛盾,便会给自己套上坚硬的壳。
江元音深呼吸,道出被许绮嫚的留信出走,而打断的要和李霁说的话:“或许李彦成最初逼宫夺位,是为了边关被胡人侵犯虐杀的百姓,可他分明私心更重。”
“他为君不仁,害忠臣殉国,蚕食臣子,只为坐稳皇位,并未真的以天下百姓为先,为百姓谋福祉。”
“他为兄不义,残害胞弟,不辨是非,不念旧情,只要绝对的权利。”
“他为父不慈,猜忌自己所立的太子,暗中怂恿挑拨其余皇子,冷眼旁观其手足相残。”
“这样虚伪无道的君主在位,是大昭子民的不幸。”
江元音眸光清亮而坚定,她重声道:“与其死遁逃避,搭上珩王的一条命,不如顺应李彦成的旨意回京,亲手争取自己想要的自由与平静。”
李彦成不死,他们永远无法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平静。
李霁只剩下半年的生命,便是瞒过了李彦成,日后她在岚州,是活在对李霁的愧疚,与对齐司延的担忧中。
她不想再如此被动。
齐司延眸色幽深地望着她:“阿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江元音颔首:“我说过的,比起被侯爷护在身后,我更想站在侯爷身侧,同侯爷共进退,一如母亲同父亲那般。”
“侯爷,待回了汴京,我是‘公主’,我定能助你。”
不仅是她,再加上李霁。
此番他们一行人若是回了汴京,李彦成必败。
齐司延百感交集,有些话卡在嗓子眼,难以宣之于口。
……那毕竟是她的生父,她当真愿为了他,与之为敌?
齐司延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没有言语。
这时有人轻叩了马车车窗沿,曲休的声音传来:“侯爷,珩王爷来了。”
江元音闻言,掀开自己邻近一侧的车窗帘看去,远远地看见李霁同一随侍而来。
许绮嫚呢?
怎么不见了?
齐司延松开江元音,作势起身要下马车。
江元音随之跟上。
李霁来了,他于情于理都得下车打招呼。
可齐司延却没有急着下马车,钻出车厢内后,便立在车夫的位置,俯视曲休,一边整理自己的腰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在哪?”
曲休侧身,看向李霁等人来的方向,回道:“那呢,约莫还有三四丈远。”
之所以李霁还未走过来,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便去禀告齐司延,完全是提醒其赶紧整理准备。
生怕自家主子按捺不住想念,一会不便见人。
现在抬眼一看齐司延,心道果然。
侯爷竟然在整理腰带!
可为何不在马车内整理,要站在马车上当众整理?
曲休坚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别开眼不看齐司延,可好一会后,仍不见齐司延下马车,还是杵在马车上,整理着自己的腰带。
他犹疑了一下,斟酌着用词,委婉提醒道:“侯爷……要不回马车里整理腰带?”
咳——
如此堂而皇之地当众整理腰带,不好吧?
不怕别人知晓他刚刚在马车内宽衣解带了?
齐司延瞟了他一眼,双手一左一右地搁置在腰带两侧,难得的豪放姿态。
他眉眼里是掩饰不住地笑意,偏生清冷的嗓音还要调成毫不在意的语调,道:“你是问我这腰带是不是阿音亲手给我绣制的?”
曲休:“啊……?”我问了吗?
青鸢、沉月:……没眼看。
被齐司延堵在马车内的江元音,有些无语地望向他的背影。
……这个男人真是一点没变。
齐司延半点不管愣怔的曲休,开始了自问自答:“是的,这腰带是阿音亲手给我绣制的,刚刚还亲手给我系上了。”
曲休这会总算回过味来了,非常给面的连声夸赞道:“夫人当真是心灵手巧,这腰带简直就是为侯爷量身打造,与侯爷伟岸的气质相得益彰!”
齐司延听得舒服了,唇角微扬。
这时李霁与随侍已走近马车前。
李霁抬眼,似笑非笑道:“刚刚远远瞟见这出众的身姿,还以为看岔了眼呢,没想到真是定宁侯啊。”
天冷,街上没有行人,马车又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是以他没甚顾忌直言齐司延的身份。
见其不下马车,让自己抬头仰望,李霁眯眼,唇角的弧度明显透着不悦:“定宁侯这是搁马车上看风景呢?”
齐司延不以为然,面朝李霁而站,再次展现什么是“空耳症”:“王爷也觉得阿音送我的腰带,堪称风景?”
李霁:……?
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