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嬷嬷手脚的确非常的利索,无需沉月帮忙,一个人帮江元音重新戴好了头冠。
江元音也没让沉月插手。
沉月只擅舞刀弄枪,戴头冠这事,的确手生,弄得不好还要引起李彦成的怀疑。
一群人再次回到宫宴,已是宴席的后半程了。
李彦成一登场,原本有些散漫的气氛便紧绷了起来。
江元音回到自己的座位。
齐司延先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遍,随即目光落在晴嬷嬷身上,挑眉问道:“这位是?”
“晴嬷嬷,”江元音言简意赅地解释提醒:“皇上说我身边侍候的婢女不够,便将晴嬷嬷赏赐给了我。”
晴嬷嬷朝齐司延俯身行礼:“奴婢见过驸马爷。”
齐司延颔首,不再多言。
几杯酒盏落肚,瑜贵妃轻拍了拍坐在自己身侧的六皇子李澜,温声笑道:“澜儿不是说给你皇姐备了见面礼么?可别忘了送出去。”
她就坐在李彦成下侧方的位置,这音量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李彦成听得清楚而已。
婕妃被打入冷宫那晚,幸亏她没有冲动行事,多留了个心眼。
差人去曹学良那一打听,才得知了真相。
这江南来的侯夫人江氏的确生了张和先皇后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因为其便是十六年前被掳走的公主。
虽然她一开始并不理解,李彦成竟会容忍下先皇后和先帝所生的女儿。
但转瞬一想,满后宫都是先皇后的影子,也就觉得寻常了。
婕妃无脑,在后宫跋扈已久,李彦成却未同其动过怒。
如今仅仅因为冲撞了江元音几句,便被打入冷宫。
江元音在李彦成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她自然要向江元音示好,拉近关心。
由七岁的李澜出面搭桥,就显得自然很多。
李澜乖巧的站起身,朝江元音走过去。
李彦成目光一路追随,自然也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李澜在江元音案几前站定,唤道:“澜儿见过皇姐。”
李彦成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虽然前边祭祖、册封典礼过后,已经一一介绍过这些皇子了,还是提醒道:“元音,这是你六皇弟,李澜。”
江元音一戴上头冠,便是正襟危坐,朝李澜微微颔首,温声应声道:“六皇弟不必多礼。”
李澜朝江元音笑得天真无邪,道:“皇姐唤我澜儿就好,父皇母后都是这样唤我的。”
说着便从自己的袖袍里掏出一颗约他拳心大小的夜明珠,递过去:“皇姐,这颗是东海的夜明珠,白日平平无奇,夜里却能照耀一方,就似皇姐,虽在民间十多载,终于认祖归宗。”
“故澜儿想将这颗夜明珠赠与皇姐,给皇姐当见面礼,让其在夜里替皇姐照明视物,澜儿想送给皇姐,给皇姐当见面礼。”
江元音满眼歉然地婉拒道:“多谢澜儿,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记得齐司延曾说过,为了制衡太子李昀璟,李彦成近来对六皇子李澜格外的重视。
李澜现下的示好,本是出自他的本意,身后也一定有瑜贵妃的授意。
全场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尤其还有太子李昀璟。
她并不打算站队任何人。
“诶,”李彦成不赞同地出声,强调道:“夜明珠而已,你是公主,再贵重的见面里都能笑纳。”
他有意在众人面前展示对她的重视。
瑜贵妃适时出声:“是啊,这是澜儿琢磨了几日才选出来的见面礼,是他的一片心意,你便收下吧,当哄哄小孩了。”
江元音目露难色,寻了个理由,越发歉然道:“可我……这几日忙着准备祭祖、册封典礼的事,并非来得及给大家准备的见面礼。”
她特意说的大家,不单指李澜。
“那又何妨?”瑜贵妃噙着温柔的笑,又道:“澜儿给你送夜明珠,并未想要回礼,不过你若是过意不去,改日再回赠些小玩意,或者是陪他玩一玩都行,总之,来日方长呀。”
李彦成认可颔首,江元音道:“收下吧。”
江元音不好再推脱,便伸手接过了,场面地回道:“谢谢澜儿,不知澜儿喜欢什么?我定当去为你寻来。”
她敢这么问,是知道便是李澜给出了刁钻的回答。
瑜贵妃和李彦成也不会允许。
李澜摇摇头:“皇姐,澜儿不要回礼,澜儿想要皇姐抽空陪陪我。”
他冲她笑得阳光灿烂:“皇姐愿意答应澜儿吗?”
坐席上,瑜贵妃眼角眉梢都是欣慰满意的笑容。
不愧是她悉心教导出来的好儿子。
满座心思各异的旁观,都在看着江元音。
李昀璟身板挺得笔直,一瞬不眨地盯着江元音。
屏息等候她的回答。
她……会选择李澜吗?
江元音神色淡淡,回道:“澜儿年幼不便出宫,且学业繁重,没空的可能是澜儿哦。”
宫宴结束,她便要出宫回侯府,不会在宫中久待。
她毕竟顶着的是“先帝遗孤”的名头被册封的公主,且已嫁做人妇,无故不会入宫。
李澜不过七岁,是不可能出宫去侯府寻她的。
偏偏这时李彦成握着酒盏,再次出声:“今日是年初一,出节前朕都不会考查澜儿的功课,谈不上学业繁重。”
他接着给出了解决的法子:“你今日便留下来,在宫中小住几日,新春佳节,正是一家团聚的好时候,住几日,也好熟络熟络。”
江元音知晓自己在李彦成面前展现出来的心性,不可能直言拒绝,只是故作为难纠结侧目,看向一旁的齐司延,万分纠结的模样。
齐司延是不可能留宿宫中的,这不合礼法。
她只能用演绎难以同夫君分离来婉拒留宿宫中了。
齐司延朝李彦成微微俯身,开口道:“皇上所言甚是,新春佳节的确是一家团聚的好日子,如今侯府只臣一人……”
他别有深意地戛然而止,伤感道:“恳请皇上让臣与公主一道过年。”
他并没说让李彦成放江元音出宫回侯府,而是说的,让他和她一起过年。
因为他知道,他不可以留宿宫中。
不成想,这一回李彦成却很坚持,半点不让。
他唇角微扬,眼底却没半笑意,缓慢转动手中的酒杯:“你们余生一起过度新春佳节的机会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年头吧,更何况小别胜新婚。”
“且让元音在宫中小住几日,并非只是让她熟络皇宫,陪同澜儿玩玩而已,也是朕想留她。”
“上次暖阁召见,朕还有许多话、许多事没来得及和元音说。”
李彦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齐司延要再有异议,那便等同于“抗旨”了。
江元音虽不愿意留在宫中,但经过刚刚在许令仪寝殿的那些话,她相信她留在宫中不会有危险。
拒绝不了,不如接受了。
冷静想想,这或许还是一个好的机会。
她可以趁机摸清楚宫中势力划分,日后保不定有能帮上齐司延与李霁的地方。
思及此江元音朝李彦成福了福身:“臣女领旨,谢皇上隆恩。”
齐司延拱手作揖,朝李彦成俯身道:“臣有一事相求,恳请皇上应允。”
“何事?”
“恳请皇上允臣每日进宫探望公主。”
现在是春节,非平常时候,朝野上下要休沐至大年初六。
那他便不能每日在早朝过后,顺势来见江元音。
李彦成点头允了。
李澜雀跃出声:“太好了,接下来皇姐可以陪我玩了!皇姐这是答应我了吧?”
江元音眉眼弯弯,不置可否。
李昀璟紧绷着小脸,他的手缩入袖袍中,紧紧拽着一坚硬冰冷之物。
正是许清转交给他的长命金锁。
他眼底有嫉恨与厌恶。
……所以她选择了李澜?
江元音留宿宫主的事敲定下来,瑜贵妃立即热情询问李彦成:“不知皇上打算留宿公主住哪所宫殿?不如交给臣妾来安排?”
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后宫无主,由瑜贵妃打理。
此事交给她来安排,合情合理。
眼看着李彦成点了点头,正要应允,江元音及时出声唤道:“皇上。”
李彦成关心地循声朝她看过来,温声询问:“怎么了?”
“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江元音垂眸,惶恐中糅杂着期盼,询问道:“臣女……想住自己曾住过的寝殿,找找幼时的记忆与感触。”
要让瑜贵妃来安排,九成她要入住瑜贵妃的宫殿。
那接下来日日要同其周旋暂且不论,只怕在别人眼里,她已然是六皇子党了。
江元音话音一落,满座表情都丰富精彩了起来。
瑜贵妃面色一派温柔体贴,不争不抢的模样,心里已是胜券在握的嗤笑。
找幼时的记忆与感触?
她被掳走时不过三个月,能有甚记忆?
真真是离谱。
何况她曾住过的寝殿,不就是先皇后的凤仪宫吗?
那里已是后宫禁地般的存在,皇上根本不会答应她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