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三人在艾市东郊一处小山丘附近停了车。而后,钟远和钟达二人将后备箱中那位又抬了出来,进了山。
黄胖子则照旧留在车中等着。
落在钟远手里的是个白人。
之前,黄胖子和周宁他们搜集到的资料中曾提到过,奥夫这群人,虽然底下那些打手,都是些当地人,但上面主事的那几个,包括奥夫在内,都是白人。
眼下落到他们手里的这个白人,即便不是最上面那几个,想来在奥夫那群人中的地位,应该也不低。
那么,他知道的东西肯定也不少。
其实,钟远想要打听消息,抓查龙明显更合适。查龙知道的,多半会比这白人更多。可,如果查龙失踪,那今天这事,难免就会引人琢磨了。
如今,他们刚来,事情也才不过开了个头,要是这么快就暴露了,接下去的计划推进,难度就会无限提升。甚至,可能会被三方联手围剿。
所以,无论是查龙,还是老李,只能杀,不能带走。
至于这白人嘛,或许在奥夫那群人中他也有些地位,可在今天这个事情中,他并不重要。即便有人发现他失踪了,也不会立马联想到是有第三方人手插手了这件事把他带走了。
此时,将至午夜。
幽暗的树林里,虫鸣声断断续续。
钟远将这白人身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后,用绳将其吊在了树上,脚尖绷直时,勉强能碰到地面的高度。
吊稳后,他又拿了瓶可乐出来,打开喝了一口后,全部浇在了这白人身上。
褐色的液体在他身上流淌而下,一阵细微的滋滋声过后,这可乐,就成了糖水,糊了这白人满身。
弄完后,钟远转头朝钟达说道:“你先回车上吧,这人一时半会醒不了。”
钟达站在那没动:“哥,你去车上吧,我在这里守着。”
钟远抬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这么点事有什么好争的,赶紧走!”后者在脑袋上被拍的地方抓了两下,轻轻哦了一声后,走了。
钟远看着他走远,扭头在附近寻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点了根烟。
时间无声地走着。
钟远一根烟抽完,往后靠到了树上打盹。
没多久后,远处窸窣声逐渐往这靠近,不快不慢。
钟远转过头去,几秒过后,钟达的身影在昏暗中逐渐浮现。
他手里拿着两瓶饮料,还有点吃的。
“黄胖子打呼,实在太吵!”钟达大约是怕钟远又要赶他,没等他开口,便率先说道。钟远看着他,无奈笑了笑。
钟达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盯着不远处树上挂着的那一长条看了一眼后,忽又低头摸出盒烟来,抽了一根递给钟远:“哥,抽吗?”
钟远摆手:“刚抽过!”
钟达闻言,又将其塞回了烟盒里。
钟远看到他这动作,微微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钟达似乎从来不在他面前单独抽烟,每次看到他时,如果正好在抽烟,钟达总会在第一时间就把烟掐了!
以前,他也没在意过他这个习惯,今天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这个事。
他下意识地看向他,他略垂着眉眼,双臂搁在膝头上,看着像是有些心事。
“怎么了?”钟远问。
钟达扭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又飞快收回了目光。
“有话就说,憋着干什么!”钟远又道。
钟达垂在那的双手缓缓握紧,又松开。他问:“哥,你能给我讲讲你的计划吗?”
钟远有些意外。
他沉默了一会后,垂头轻笑:“没有计划。”
是的,没有计划。这是钟远的实话,并非是不想让钟达操心而随口回答的谎言。
这张网太大,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将其扯破撕碎。而他也不能因为自己心头这点所谓的‘正义’把陈铭江他们都拉下水。
所以,没有计划,走一步看一步,能走到哪就算哪!
钟达看向他。沉默了片刻后,忽又轻声说道:“那这里结束,我们能不能去一趟达奥?”
钟远一愣。
他自然知道钟达想去达奥是为了什么。
他微微皱起眉,沉吟道:“你要知道,上次之后,对方肯定已经加强了防备,以我们两个人的实力,即便摸了进去,也不可能干掉那里面所有人。”
钟达再次沉默。好一会儿后,他才嗡声答道:“我知道。”
三个字,又没了声。
许久。
他又开口,道:“可是,哥,我不甘心!”
钟远心中不由一酸,伸手一把搂过他的肩膀,用力晃了两下,喃喃道:“我知道!”
我也不甘心!
这五个字,在钟远口中无声转了个圈后,还是默默咽了回去。
他说:“再等等!等我再好好想想!”
话落,两人都未再出声。
无言的压抑与沉重围绕在两人身旁,久久不散。
直到……
呜呜的呻吟声,伴随着树叶被搅动的窸窣声,几乎同时响起。钟远睁开眼,只见前面不远处,树上挂下的那白白的一长条,正在疯狂扭动着,挣扎着。
钟远冷眼瞧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甚至,连声都没出。
旁边的钟达,同样如此。
那白人赤裸裸的身体上,此时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虫子,大部分都是蚂蚁,还有一些其他的小虫子。
他们受甜味吸引而来,聚集在他的身上,开着深夜派对。
他嘴里堵着布,脚下另外栓了一根绳在旁边的树根上。他能动,却没办法卷起身体。
双手因为长时间被吊着,此时已经近乎麻木。肩关节处,更是火烧火燎般地疼。
而周围一片漆黑,那些树木,影影绰绰,暗影一重叠着一重,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树,哪个是人。
时间在瘙痒疼痛中,无比缓慢地流逝着。
可,周围无声的黑暗中,却始终没有人出现。
他原本还算镇定的眼中,终于开始出现惊惶的情绪。
他开始更加剧烈地挣扎,开始试图发出更大的声音。
脚下的树叶被他碾成了碎片,甚至地面都出现了小小的凹坑。他更加地难以着力。
手腕上磨破的皮肤,随着他每一次的挣扎,都会生出钻心的疼,倒是让他本来已经整个麻木的手臂,又找回了点感觉。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努力地发出声音,周围却始终没有人出现。他努力地四处寻找,但黑漆漆的山林里,举目望去,除了暗影就是暗影,张牙舞爪,却又寂静无声。
绝望从来都是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武器。其他任何的手段,都不过是用来催生绝望的。
正如此刻。
他害怕,把他带到这里的人,真的已经离开。
他更害怕,那个一开始没杀他却把他带到这里的人,只不过是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而已。
因为,如果这样,就说明了接下去他将会在饥饿脱水的状态下,逐渐失去意识。而他的身体,被挂在这里,可能没等到他死亡,就会开始腐烂,蛆虫会从他的伤口处往外四处攀爬,甚至会钻进他的五官。
最后,或许会在许久后的某一天,有个人来到这里,看到一地散落的白骨,还有树下垂下一截绳索上缠着的几截手骨。
他不害怕死,可害怕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缓慢死去。
绝望如这浓重的夜色一般,笼罩了他。
让他感觉窒息。
他恨不得即刻死去。
可他连自杀都做不到。
终于,头顶树叶的缝隙里,逐渐有光亮漏下。
他拼命仰起头,如饥似渴般地想去迎接这一抹光亮。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出了一声轻咳。
他一怔之后,惊喜不已。若是此时他能说话,他必然要喊上一声: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不远处的树下,钟达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钟远一眼。
钟远起了身,几步之后,转过一小丛灌木,就出现在那白人面前。
白人脸上的惊喜,如此明显,甚至都让钟远有些意外。
“很高兴看到我?”钟远一边问,一边伸手过去扯下了他口中堵着的布料。
可紧接着,这白人一开口,却让他微微傻了眼。
这王八蛋说得是俄语。
钟远回过神后,立马打断了他:“说英语,或者南泰语,不然我立马走!”
话落,这王八蛋眼睛微微眨了一下后,又蹦出了一句俄语。
钟远闻声冷笑,紧接着,兀地抬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后,就把那团布又给紧紧塞了回去,接着,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顿时急了,疯狂挣扎的同时,口中也呜呜个不停。
可钟远根本不停,脚下步子迈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原先他们坐的位置,叫上了钟达后,继续往山下走去。
奥夫这批人在艾市待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们不可能不会南泰语。况且,奥夫他们能拉拢一大批当地人给他们办事,自然就更不可能一句当地话都不会说!
所以,刚才这王八蛋是故意在他面前装的!
不过,既然他挂了一夜都还不老实,那就让他挂到老实为止。如果一直不老实,那就挂到死!
虽说,钟远需要个活口来打探一些消息,可也不是非要不可。况且,奥夫手底下人不少,他要是不愿意说,那就换个愿意说的。
他不强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