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马哥还是没向千军下手。
多少也是个照应,是个伴儿。
听到东衣郡里开仓放粮,这破庙里的,连带那些庄子里的人儿,都乌泱泱地往着小路上挤去。
万马和千军,也都随波逐流。
一路上,他们也都在向着这路人打问这世道的消息。
“老乡,你知道现在是哪个朝代么?”
那寨子里的青年看向千军,一脸狐疑。
万马将千军摁到一边去,凑上了前,操着一口乡音浓重,却不知道是哪的乡音的话,开口问道,
“老乡……我是歪国仁,你能告诉我,现在是甚么朝代么?”
“……”
之前在破庙里和万马交谈过的小和尚也看不下去,凑了近前。
“施主,我来告诉你吧。”
万马回头,赶忙行了个标准的合十礼,
“阿米豆腐。”
“现在是周朝。”
“周?”
万马和千军对视一眼,“商周时期?”
“现在皇帝是不是纣王啊?”万马问。
小和尚伸出手,力气大的出奇,一下子捂住万马的嘴,
“嘘,天下事天下知,不可对陛下不敬……而今庙堂之上那位,不是王,而是皇,是我们大周皇帝……”
万马琢磨琢磨,
“小和尚我见你见多识广,认识姜子牙不?带我去见他,待我封王作祖,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施主,你说的我还真不认识,不过在史书中有载,前朝更前,有位蒋太公,擅钓,钓到头可吞天下的诡物饕晦,后来那头饕晦被镇在了一块石碑之中,蒋太公也坐化。
更留一句俗语,叫‘蒋太公钓鱼,饕晦上钩’。”
万马眯了眯眼,
“现在就有诡物?”
小和尚点头,
“那当然,天地初开,阴阳二分,人间留生人,冥府留诡物,但天地秩序并非那么一尘不变,有怨念不愿下冥府的诡物,当然就留在人间了。”
万马和千军对视一眼,小声嘀咕,
“好像世界观有些不大对……”
千军皱了皱眉,
“马哥,咱是不是穿越到异世了,并非我们大夏之前的朝代?”
“我不知道,但现在看起来,貌似很大可能是了。”
万马猜到了这种可能,却显得更为激动。
“太好了……终于轮到我们出人头地了。
千军,你快看看,身体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千军眼神冷清,忽然伸出了左手,
“有啊,马哥。”
万马一愣,定定看向千军的左手,那掌心之中,正有一道印记,深蓝色,像是一块不规则的玻璃镶嵌在了其中。
“卧槽?难道你才是天命之子?”
万马不愤,掏出自己的左手看了看,光秃秃一片,啥都没有。
垂头丧气之余,又抬起右手的,却见掌心之间,同样有一块深蓝色的印记。
“卧槽……我也有,军儿!我也有!”
千军按住万马肩膀,
“马哥,小点声,财不外露,你看看你刚刚咋呼那一下,周围多少双眼睛看过来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万马心中激动。
只要跟别人不一样就好。
他这一生都在追求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队伍继续行进。
万马千军,和那小和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小和尚十分健谈,从天南说到海北,似乎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他说而今天下四分五裂,群雄割据。
南地镇仙王势头过盛,独占两州,还继续北扩。
还说镇南王与戍北大元帅刚愎自用,也吃了败仗。
西边的平西王爷,似乎和古渡国结了亲事,对中原之事充耳不闻。
东边的东岳王,手下也有草头王起了纷争,内里生乱。
万马眼睛瞪大,
“兄弟,你咋啥都晓得,这王那王的,你又没有手机,不看新闻,咋知道这么多?”
小和尚看了万马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心。
万马会意,
“你也开挂了?”
“……”
小和尚沉默稍许,才道,
“施主所言我皆不懂其意,但要知天下事,更为简单。
只要将佛陀放在心中,佛陀就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万马张了张嘴,眼睛也不由得瞪大。
小和尚期待听到那赞美之言。
“吹牛逼。”
万马翻了个白眼,继续赶路。
“……”
“施主,我所言皆是真。”
“嗯嗯,你最棒,那你帮我问问佛陀,我是不是天命之子?”
万马吊儿郎当地问着,没想到那小和尚还真的双手合十,闭目念叨。
不多时一抬手,竟出现一盏香。
他将香头吞入嘴里,烫得血肉焦香,眼珠子滚落下来,拿在手里,似乎散着淡淡金光,向着人间一照。
“我看见了……”
万马和千军早被这一顿操作给吓坏了。
啥好人把自己眼珠子抠在手里啊?
“看见啥了?!”
“看见天命了!”
小和尚将香柱整个吞下,打了个饱嗝,又将眼珠子塞回了淌着血的眼眶。
眼珠子转动几番,便回了正,只留下两道醒目血痕。
他笑着双手合十,
“多谢施主,让我看到了天命。”
万马嘴巴张了张,这次是真的吃惊了,
“谁啊?”
“芸芸众生,即是天命。”
“卧槽大师,我悟了。”万马和千军觉得醍醐灌顶。
小和尚咧嘴一笑,
“你悟个鸡毛,我瞎叽霸说的。”
“……”
“出家人还能说脏话?”
“出家人只是不可打诳语。”
“……”
一直到了东衣郡郡城。
万马和千军也算见识到了古代的郡城。
比影视剧里的看起来古朴很多,也没有那么的冰冷。
只是街道有些泥泞,一路走来,两腿之上皆是泥渍。
万马和千军也不晓得往哪里走,只是到了一处施粥之地。
万马已经想好了自己接下来的装逼之路。
肯定老弱分不到粥,届时只需要他大打出手,便能赚取名声和风头。
再有个什么千金小姐注意到了自己,要邀请自己入府,这千金小姐最好有个什么背景很硬的未婚夫……
想想都是主角模板啊!
万马时刻准备着。
可这一系列流程下来,自己手里多了碗热腾腾的稀粥。
没人生乱子,没人狗眼看人低。
只有一声声吆喝,
“太岁帮施粥!大家不要急,每个人都有份!帮主说了,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东衣郡的父老乡亲们饿着!”
万马抱着手里的稀粥,喝了一口。
没什么味,但胜在暖心。
小和尚捧着粥,分给了一个带小孩的妇人,便来了万马和千军跟前。
“二位施主,粥好吃么?”
“还不错。”
万马叹道。
“我从古渡国而来,一路见闻甚多。
古渡鲜有战争,但受诡物与妖祟侵扰,百姓常吃不饱饭。”
小和尚眼里有些迷惘之色,
“古渡国等级森严,富绅的粮食,绝不会给贱民吃一口。
自从来了大周,才晓得,原来天下竟还有豪强富绅,分食粮食给百姓。”
万马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可能站在时代的立场上,他倒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在古渡国,太岁比人的性命还贵,刚出生的小孩能换半石粮食,一个青壮劳力,可以换三石粮食。”
小和尚说着,又往万马的稀粥里撒了一把稀土。
万马眼睛一瞪,
“和尚,你做甚?撒了土我这粥还能喝?”
小和尚笑笑,
“施主二人初来乍到,此世道之粮米,定不合胃口与气血,吃了定会肠胃破裂,肚痛而亡。
吃品质上好的太岁就可解决。
这天下有金银白太岁,还有稀有的黑太岁,食也,便能改人胃中水土……
可你们没有,我这把稀土,便可叫施主二人免受此苦。”
万马眼睛微眯,一口闷掉了碗里的稀粥。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么?”
小和尚轻轻一笑,站起身来,
“我说了,二位想知道什么,就将佛陀放在心中,佛陀会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万马有些心悸。
他和千军的来路,竟被人看穿了。
这个瘦弱的和尚,竟然知道他们是穿越而来……
……
……
天宫入云间。
雪落下寒蝉。
万阶石台之上,一身影矗立,便似一抬手,就能摸得到云端。
依着那万阶石台向上而看,却见密密麻麻人影跪拜。
黑蓝官服,乌纱裘帽,铁甲金靴……
独一佝偻人影,立在那高大身影之旁,恭声道:
“陛下……军报言,南王与大元帅失了湘州,退入盘州。
盘州门道帮派起义,那苗地发迹的镇仙王一路北上,如今已打入盘州……”
“嗯。”
那道声音空灵,从宽大的金色龙袍下发出。
抱着拂尘的宦官根本看不清他的脑袋和四肢在哪里,有的只是一张足以遮天蔽日的金袍。
“咳咳咳……”
金袍下的身影开口,像是年久失修的老器械发出的齿轮碰撞声,又似掺杂着兽吼。
“两个庸才。”
话毕,那万阶石台下,便有金甲力士抱拳起身,
“陛下!臣愿往!除镇仙王!”
接连几人,声音洪亮。
那金龙袍下的身影抖动两下,忽地丢出来一只干尸。
“嗯……连高才升这将星,都非其敌手,你们赶鸭子上架,又有何用?”
噗通!
几些金甲力士接连跪下,
“末将无能!请陛下责罚!”
“哎……”
长长一叹,像是绵长的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