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状元游街的盛况，在宫中已热议了两日。
两日前负责采买的宫人从宫外回来，便绘声绘色地讲起朱雀大街的热闹景象，说百姓们挤在街边抛洒花瓣，还把新科进士的红袍都映得更艳了。
尤其是异邦士子程诺得中探花，又获陛下破格拔擢入翰林院，这事更是成了宫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午后的阳光比游街那日更暖些，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入内殿，在铺着云纹软垫的贵妃榻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
谢知意小憩起来，扬声唤道：“寒露。”
寒露应声从屏风那边转过来，满脸笑容地道：“娘娘，您醒了！”
她快步走过去，顺手拿过搭在椅子上的外裳，伺候谢知意穿上，还细致的整了衣襟和裙摆。
谢知意在小宫女的伺候下，洗漱，梳了头，便去了起居室，刚在软榻上坐下，芒种就端着描金漆盘进来，“娘娘，今天的茶点是杏仁酪和玫瑰酥。”
说着，芒种将漆盘放在榻几上，一边伺候谢知意用茶点，边笑道：“玫瑰酥用的是今春头茬玫瑰花瓣，加了少许蜂蜜调馅，甜而不腻。”
谢知意拈了块玫瑰酥吃，外皮酥松，入口满是玫瑰的清甜，混着淡淡的蜂蜜香，果然爽口不腻，“手艺越发细致了。”
吃完玫瑰酥，又尝杏仁酪，温热顺滑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暖融融的熨帖着脾胃，驱散了午后的微乏。
正浅酌慢品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霜降掀帘而入，躬身行礼时神色带着几分凝重：“娘娘，刚王公公去承祥宫传旨了，陛下下旨先将王婕妤贬为从六品良人，着慎刑司即刻提审，待审明案情后，再迁居咸宁宫沉香阁。”
谢知意执勺的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自闽国内乱后，王掌珠就老实了许多，再也没有欺凌低阶嫔妃，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遭了这般重贬？
更蹊跷的是，咸宁宫沉香阁偏僻荒芜，又刚出过青衫妇人的命案，陛下为何指定让她迁居那里，其中深意实在耐人寻味。
“可知是何缘由？”谢知意放下银勺，拿过帕子，按按嘴角。
“慎刑司验尸时，从青衫妇人的衬裤中搜出一块素色细麻帕子，帕角绣着极小的‘湄’字，正是王良人身边大宫女浣湄常用的样式。”
谢知意指尖轻叩榻几，眸色沉静：“仅凭一块绣字帕子，便定了她的罪？”
“不止这些。”霜降续道，“慎刑司查到惊鸟案半月前，浣湄曾告假出宫过，去向成迷。案发前一日，有人在蕃育署鸡栅外，见过浣湄与青衫妇人低语。慎刑司本就怀疑，那只带毒的老鸹是随活禽一起进宫的，这下便对上了。”
谢知意眸色沉了沉：“只有御膳房的人才会去蕃育署鸡栅，浣湄一个宫妃身边的宫女去那儿，的确可疑。“
“浣湄被抓进慎刑司后，起初不肯松口，后来经审讯才供称，是王良人想吃炖鸡，让她去蕃育署鸡栅挑一只肥嫩的。只是她既说不出当日接待她的鸡栅看守是谁，也说不清帕子为何会在青衫妇人身上，这话实在难让人信服。”霜降说道。
芒种撇嘴道：“承祥宫的水房窄，又没有小厨房，捉只鸡生吃吗？”
“让御膳房帮着炖，也是可以的。”谢知意说道。
“可是浣湄并没有捉鸡。”霜降摊手道。
谢知意嘴角微抽，“这事办得太不周全，明摆着有问题。”
“娘娘说得是，慎刑司查过御膳房的领物记录，当日并无承祥宫申领活鸡或托付炖鸡的记载，浣湄的供词处处透着破绽。王大人将这些禀报给陛下，陛下便先贬了王良人的位份，下令提审她。”霜降暂时也只知道这些。
谢知意微蹙眉，浣湄是王掌珠从闽国带来的陪嫁宫女，主仆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王掌珠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二皇子的去处，陛下可曾说过？”
依大虞宫规，良人品级低微，本就没有资格抚养皇子，如今王掌珠又涉入命案，想来是不能再留在她身边了。
“陛下没说让二皇子跟着迁居咸安宫，如今二皇子留在承祥宫，由乳母照顾着。”霜降答道。
谢知意轻叹口气，“二皇子年幼，生母如今涉案被审，无力照料于他。宫里那些暂无子嗣的嫔妃，素来盼着能有皇子抚养傍身，如今见他没了生母庇护，怕是要动些心思，免不了一番明争暗夺，这孩子往后的处境，怕是难得安稳了。”、
“娘娘，陛下会让皇后娘娘照顾吗？”芒种问道。
“不会，若是让皇后照顾，那是提升了二皇子的地位，皇后已失嫡子，这二皇子本就居长，若再让皇后抚养，成了皇后养子，等同于嫡子了。”谢知意淡定地分析道。
“给贵妃养？”霜降猜测道。
谢知意摇头，“不会，贵妃那性子，陛下可不放心让她养孩子。”
“那就是贤妃？”霜降继续猜。
“贤妃姓沈。”谢知意摆手，“不必猜了，陛下自有陛下的安排。”
而萧浔此时，也正在想如何安排二皇子萧炘。
刘永顺进来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萧浔皱眉，眸色微冷，“她倒是心急。也罢，让她进来，朕听听她要说什么。”
刘永顺退出去，把身着明黄色凤袍的余少云请了进来。
余少云走到御案前，屈膝行礼，声音温婉的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萧浔抬眸，指尖仍停留在御案的奏折上，淡淡道：“平身。何事寻朕？”
余少云起身，垂眸敛衽，语气恳切：“陛下，臣妾听闻王良人涉案被审，二皇子暂无人悉心照料。臣妾身为中宫皇后，乃是天下皇子的嫡母，炘儿虽非臣妾亲生，却也是皇家血脉，于情于理，都该由臣妾代为抚养。”
她微微抬眼，目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悯：“陛下，臣妾虽非其生母，但身为中宫嫡母，抚育皇家血脉本就是分内之责。且臣妾失了烁儿后，心中常念孩童绕膝之暖，定会将炘儿视若己出，晨昏照料、悉心教导，绝不让他受半分委屈，也能替陛下分些肩头重担，还请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