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践踏着陇右干涸的土地,扬起漫天黄尘。
武尚志与郭洛率领的六千轻骑,向着凉州方向疯狂突进。
连续数日的强行军,加上落雁坡大战的消耗,已经让这支队伍达到了极限。
战马口鼻喷着白沫,鬃毛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
许多士兵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只能凭借意志和捆缚的绳索才不至于跌落。
他们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甲胄上沾满尘土和已经发黑的血迹。
“武大哥…再这样跑下去,还没赶到凉州,弟兄们就先垮了!”
郭洛驱马赶到武尚志身边,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他指了指队伍中几个因为力竭而险些坠马的士兵。
武尚志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疲惫的嘶鸣。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精锐如今憔悴的模样,心如刀绞,但目光依旧坚定如铁。
他望向东南方向,那里,凉州城上空隐约可见几缕不祥的黑烟。
“郭兄弟,我何尝不知?”
武尚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凉州危在旦夕!张大人、柳校尉,还有城中的数千弟兄和数万百姓,都在等着我们!”
“我们晚到一刻,城破的风险就大一分!传我将令,丢弃所有非必要辎重,只留兵刃、弓弩和三日军粮!”
“所有备用马匹集中使用,体力尚可者与疲惫者轮换乘骑!告诉他们,爬,也要给我爬到凉州城下!”
命令被迅速执行。
锅碗、帐篷、甚至部分多余的甲片被毫不犹豫地抛弃,队伍的行装瞬间精简。
虽然依旧满脸疲惫,但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气势在军中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
凉州城已是一片血火地狱。
杨翊和李虎彻底疯狂,三万西京军被分成数波,不分昼夜,如同海浪般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凉州城墙。
尸体在城下堆积如山,护城河早已被填平,血液将墙根的土地浸染成了暗红色。
张瓒持剑立于南城楼,甲胄上满是血污和烟熏的痕迹。
他声音嘶哑,却依旧沉稳地发布着命令:“东侧缺口,卫队顶上去!滚木!快!砸下去!”
柳毅则穿梭在城墙各处,他率领的神机营成了守军的支柱。
粗大的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地射穿百米外的云梯;改良的配重投石机抛出点燃的油罐和震天雷,在西京军的攻城队伍中制造出片片死亡地带。
而当有敌军侥幸攀上城头时,神机营士兵手中的连弩便会进行精准的点杀。
“柳校尉!西城段箭矢快用尽了!”一名都尉满脸焦灼地跑来。
柳毅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水,咬牙道:
“拆!拆掉靠近城墙的废弃民房,梁木、砖石,都是武器!告诉弟兄们,节省箭矢,瞄准了再射!”
城下,留下来协助凉州守城的羌戎副统领乌尔干再次率领骑兵从侧门杀出。
他们如同旋风般掠过,用套马索拉倒云梯,用弯刀砍杀落单的敌军,将燃烧的火把投入西京军的营帐。
每一次出击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虽然能暂时缓解压力,但自身也损失惨重,出去时五百骑,回来时往往不足三百。
“柳校尉,这样下去,我们最多还能撑三天。大都督会派援军来吗?”
张瓒找到柳毅,语气沉重。
柳毅望着城外仿佛无穷无尽的西京军营,只是稍稍沉默了片刻,便斩钉截铁道:
“我相信大都督一定不会放弃我们!张大人,您告诉所有的将士,援军必至!”
“我等身为军人,守土有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看到柳毅那坚定的眼神和决然战意,张瓒当即受到感染,叫来侍卫,四下传令。
援军必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传递开去,让周围疲惫不堪的守军精神为之一振,抵抗更加顽强。
......
第二天黄昏,武尚志与郭洛的六千骑兵,人困马乏,终于抵达了凉州城西三十里外的一处隐秘山谷。
派出的探马带回消息:“两位将军,西京军攻城正急!”
“主力集中于东、南两面,北面围困较松,西面因靠近山区,兵力最为薄弱,主要是后勤营地和少量警戒部队。”
武尚志眼中精光一闪:“好!机会来了!郭老弟,你带两千人,多带引火之物,袭击西京军西面的后勤营地,焚其粮草,制造混乱!”
“纳木错首领,你率本部羌戎勇士,在北面佯动,吸引注意力!”
“我亲率剩余三千骑,待西面火起,敌军混乱之际,从西南角直插其攻城部队侧后!”
“明白!”
夜幕降临,凉州城头的厮杀声依旧未停。
杨翊和李虎志在必得,甚至点燃了火把,准备夜战。
突然,西面西京军大营的后方,燃起了冲天大火!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人喊马嘶之声远远传来!
“怎么回事?”
正在督战的杨翊又惊又怒。
“报!将军,我军西面后勤营地遭敌骑袭击,粮草被焚!”
“哪里来的敌骑?”
李虎也是大吃一惊。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北面也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和羌戎人特有的呼啸,仿佛有大军来袭。
“不好!难道是赵暮云的援军到了?”杨翊心头一沉。
就在西京军前线部队因为后方和侧翼的混乱而出现骚动,攻势为之一滞的瞬间!
“轰隆隆——!”
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从西南方向骤然响起!
武尚志一马当先,率领三千养精蓄锐河东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地撞进了西京军攻城主力的侧后方!
“援军到了!杀啊!”
城头上的张瓒和柳毅看得真切,尽管不确定来了多少援军,但这是提振士气的最佳时机!
张瓒立刻下令:“打开城门!所有能动弹的,随我杀出去!接应援军!”
凉州城门洞开,张瓒、柳毅甚至亲自率军,与乌尔干的羌戎骑兵一起,如同猛虎出闸,从正面发起了反冲击!
西京军猝不及防,侧后被裴伦骑兵猛烈突击,正面又遭到守军决死反击,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尤其是那些正在攻城的部队,首尾不能相顾,建制被打乱,纷纷溃败。
杨翊和李虎拼命弹压,但败势已显,难以挽回。
眼看部队有崩溃的危险,两人不得不咬牙下令:“撤!全军向营垒撤退!”
西京军如同潮水般败退下去,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攻城器械。
武尚志与张瓒在乱军中会师,两人来不及寒暄,立刻合兵一处,趁势掩杀,一直将西京军赶回其主营,焚毁了不少外围营寨,才收兵回城。
凉州之围,暂时缓解。
但西京军主力未受致命打击,依旧牢牢围困着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