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赵暮云尚在与桓那雪共用早膳,享受着难得的温存时光,沈千便匆匆求见,面色凝重。
“大都督,河东急报!”沈千将一份染着汗渍的信笺呈上,“李金刚得知西京易主,杨岩败逃的消息,雷霆大怒!”
赵暮云眉头一皱,迅速展开信笺。
内容让他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信是韩忠亲笔所写。
潞州、泽州方向,李金刚麾下的牛德胜、李豹、李彪三部,于三日前突然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进攻!
壶关与大河防线压力骤增,王贲、张焕皆言战况极其惨烈,伤亡不小,请求支援!
“李金刚这是气急败坏了!”赵暮云放下信,笑道,“也不是他朝中都些什么人,帮了我们不少啊!”
“要不是防着杨岩,我们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夺回西京。”
“接着说,你们还打探到什么情报!”
沈千接着汇报:“据内线消息,李金刚听闻龙门关失守,勃然大怒,将在混乱中丢弃龙门关只身逃回的守将斩首示众!”
“同时,他急召其马宗亮返回京城,看样子,是要集结重兵,夺回龙门关!”
形势急转直下!
本以为拿下西京,可以暂时获得喘息之机,整合力量,却不料李金刚的反应如此迅速而激烈。
他显然意识到西京丢失对其战略态势的致命影响,不惜在东西两线同时发动强攻,企图挽回败局。
东西两线,同时告急!
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桓那雪也放下了碗筷,眉宇间重现英气与忧色,似乎只要赵暮云需要她分忧,她毫不犹豫披上战甲上战场。
赵暮云站起身,来到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在龙门关、潞州、泽州几个点上缓缓移动。
“好一个李金刚,倒是小觑了他的决断。”
他冷哼一声,“他想东西对进,让我们首尾难顾?”
他沉吟片刻,迅速做出决断。
“沈千,立刻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晋阳,交予晋王殿下与韩司马!”
“信中要言明,西京初定,百废待兴,我军亦需短暂休整。”
“请他们务必想方设法,在泽州、潞州顶住牛德胜、李豹、李彪的攻势!”
“告诉他们,顶住东线的压力,便是对西线最大的支持!”
“是!”沈千领命。
赵暮云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龙门关的位置上,声音斩钉截铁:
“李金刚想夺回龙门关,重新控制西京?做梦!”
“传令下去!各营抓紧时间休整补充,伤兵尽快救治!”
“奚胜、贺云胜、徐云龙所部,武尚志、柳毅所部,皆归本督直接节制!”
“我们要在龙门关前,迎头痛击马宗亮!此战,许胜不许败!”
“只要我们在西线打垮了马宗亮,夺回龙门关的希望破灭,东线的牛德胜、李豹、李彪,必然士气受挫,不战自退!”
“这一战,就是要打断李金刚的脊梁!让他知道,这西京,不是他想拿就能拿回去的!”
“遵命!”
......
八百里加急带来的捷报,如同惊雷般在晋阳城上空轰然炸响,瞬间将笼罩在上空的沉闷与忧虑一扫而空。
“西京光复!大都督已入驻西京!”
“奉朝左相杨岩败逃!关内道重归我大胤版图!”
“龙门关为我军所得!”
报捷的快马骑士嗓音嘶哑却难掩激动,沿着晋阳的主街飞驰而过,将这天大的喜讯传遍全城。
起初是片刻的死寂,仿佛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狂喜。
随即,如同火山喷发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涌起,汇聚成欢乐的海洋。
商铺的掌柜伙计们争先恐后地挂出早已准备好的彩绸、灯笼,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顽童们嬉笑着在弥漫着硝烟味的街道上追逐。
茶楼酒肆瞬间爆满,人们举杯相庆,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压抑了数月的阴霾,在这一刻被胜利的光芒彻底驱散。
白若兰和胤瑶从仆人那里得到赵暮云进入西京胜利的消息,激动得热泪盈眶。
夫君不仅安然无恙,还获得了巨大胜利,怎么不叫她们开心?
然而,与街头巷尾的纯粹狂欢相比,晋阳王府承运殿内的气氛,则在最初的巨大振奋之后,变得微妙复杂,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小晋王胤稷,手握那封由赵暮云亲笔书写并加盖了大都督印信的沉甸甸捷报,指尖微微颤抖。
他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激动的红晕,眼神明亮。
但在这明亮深处,却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与无措。
河东这个风雨飘摇的大胤小朝廷所在,有了西京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西京曾经是大胤建国初期的都城,后来经历变动迁都到了现在的京城。
但西京,是每一个大胤人的向往之地,那里有一个遥远而辉煌的梦。
还以为需要很长市场,河东军才能让大胤重回这里。
然而,没想到才数月时间,竟然在他的师父兼妹夫手中,变成了现实!
一股与有荣焉的巨大自豪感充斥着他的胸膛,他感到自己身上流淌的胤氏血脉都在为之沸腾。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层的、关于权力格局变迁的直觉,也在隐隐搅动他的心绪。
赵暮云的实力和威望,随着西京的光复,已然达到了一个令他都需要仰望的高度。
未来,他这个晋王,在这崭新的局面中,该处于何种位置?
“王爷,韩司马、范长史、周主簿已在外候见。”
内侍陈洪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胤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从容,将捷报轻轻放在案上,沉声道:“宣。”
韩忠、范南、周弘三人快步走入殿内。
尽管他们努力维持着臣子的恭谨,但眉宇间那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深思,依旧清晰可见。
“臣等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韩忠率先躬身行礼,声音因激动而比平日更为洪亮,“西京光复,此乃先帝在天之灵庇佑,更是王爷洪福齐天,大都督及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之功!”
“光复大胤,指日可待!”
胤稷脸上露出符合他年龄的、真诚的笑容,虚扶一下:
“诸位请起。此确乃不世之功,孤心甚慰,亦为前线将士感佩!”
他话锋一转,指向案上捷报,“大都督在信中,除报捷外,更提及两件紧要之事:一是迁都西京,二是河东当前东西两线之危局。”
“孤年轻识浅,还需诸位畅所欲言,共商大计。”
范南立刻上前一步,他语速很快,带着谋士特有的敏锐与急切:
“王爷,大都督提议迁都西京,实乃高瞻远瞩,英明决断!”
“晋阳虽城坚池固,也是龙兴之地,但终究偏居河东一隅,格局有限,难以承载号令天下之雄心。”
“西京则不同!其为我朝旧都,天下之中,王气所钟,山川形胜,冠绝中原!”
“在这里传檄天下,方能真正彰显我朝乃大胤正朔,对天下仍在观望和犹疑的藩镇,具有无可比拟之号召力!”
“此乃政治上的定鼎之举,其意义,甚至远超一场军事大捷!”
周弘作为晋王府的老臣子,声音更是铿锵有力:
“范长史之言极是!自军事而论,西京一下,我河东、新定之陇右、及关内道核心区域连成一片,地域之广袤,远超昔日。”
“不仅战略纵深极大拓展,钱粮赋税、兵源丁口,皆非困守河东时可比!”
“迁都西京,使我中枢居于四方辐辏之地,无论是西抚羌戎,东慑李金刚,皆能占据主动!此乃开创万世基业之举!”
胤稷听着,不住点头,眼中光彩愈盛。
迁都到西京的好处,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