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面露恍然之色,
后世之名,的确是掌握在文官们的笔下,
而林豪那混球爱惹众怒的行事作风,
被记录成这副鸟样,应该算不错了。
“佑樘,你分析的有理,”
“的确是那帮腐儒,在污名化能挽救咱社稷的大才,”
“咱虽然讨厌那混球嘴没把门,但也不能坐视他蒙受抹除档案之灾,仅剩的记录又被抹黑如斯。”
朱棣撇了撇嘴,
老爷子又拿林豪被抹除档案的事点朕。
朱佑樘恭敬一拜,“老祖宗英明!”
“臣孙呈献林豪的这批新记录,”
“就是想着您回洪武朝,试着帮他修复一点名声,”
“让这等辅国良臣,不要重蹈宋朝章惇、韩侂胄的覆辙,”
“被文官们玷污了清名。”
章惇是北宋哲宗朝的新党宰相,他执政时继续推行王安石变法,力主对西夏用兵,修筑堡垒,开拓疆土;
而韩侂胄则是南宋宁宗的宰相,是强硬的主战派,独揽大权时主导了对金朝的北伐;
而他们的共同点是在政斗中输给了主和的保守势力,
不仅身死,
而且史书上,他们都被标记为大奸臣。
朱元璋熟读史书,
自然是也知道这两位主战派宰相,是被那些投降派文官们推出来,承担王朝覆灭主责的,这属实冤枉。
但大明的法统是驱逐承继大元的,而不是宋朝,
除了追封岳飞为王,配享太庙,
他根本不屑去沾染宋朝的事,所以没想过去给两位前朝的宰相平反,
但会以史为鉴。
朱元璋抚须说道,“放心!”
“咱大明绝对不能像软弱的宋朝一样,”
“让积极进取的良臣,在身后蒙受不该有的冤屈。”
在场的后世皇帝闻言,各怀心思。
朱见深立时挺直了腰板,
老祖宗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相地夸朕啊!
父皇他只顾自己,冒险发动了夺门之变,抢了朕的皇位,
还冤杀了于谦——这位挽狂澜于既倒的大忠臣,
给自己政变的行为正名,
是朕给于少保平的反!是朕在拨乱反正!
要不是父皇没来这偏殿,
朕得“子为父隐”,
朕高低得让老祖宗知道此事。
另一侧的朱翊钧,眼神闪烁,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
太祖爷是在点朕,对张居正的清算么?
可那张居正目无君父,朕做的没错!
朱由检有些无地自容,
朕以前胡乱操持朝政,
让多少贤良之臣,蒙受不白之冤无辜枉死,
这属实不应该!
朱元璋叹息一声,看着朱佑樘继续说道,“你很不错!对那些文官们的腐儒德性很了解。”
朱佑樘面露歉色,拱手道,“老祖宗谬赞,臣孙惭愧,”
“其实臣孙了解他们,是因为弘治朝是倚重文官治国,”
“臣孙给予阁臣们很大的信任度,”
“让他们能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才能。”
朱元璋顿觉诧异,
佑樘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些文官们秉持警惕和排挤之心,
可他居然说自己倚重文官?
这是什么情况?
朱元璋看向朱厚照以及正德朝之后皇帝们,眼神中带着求证之意,
朱厚照会意拱手道,“禀老祖宗,”
“父皇的弘治朝,充分赋予了内阁治国大权,那些文官们尽心尽责地署理朝政,”
“缔造了我大明的中兴,我正德朝百姓提起父皇的时代,皆称‘弘治中兴’。”
说这些话时,朱厚照眼底闪过一丝晦涩和无奈。
朱载垕也立刻跟进奉承道,“正德爷说的不错,”
“‘弘治中兴’乃我大明的一大盛世,”
“百姓安居乐业。。。”
其他后世皇帝也秉持对先辈祖宗多夸的原则,纷纷开口附和,诉说着朱佑樘的功绩。
“弘治爷厉行节俭,宽仁施政,任用良臣,休养生息,减税革新。”
“大明丁口也激增,财税充盈。”
“史家称颂弘治爷为‘中兴令主’。”
“。。。”
朱元璋闻言,看向朱佑樘,止不住地点头,
“‘弘治中兴’啊!善哉!”
“你能有此功绩,咱甚是欣慰。”
朱棣也抚着胡须夸赞道,“甚好!”
“朕,咳,咱已经打残了元人,大明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
“你的‘弘治中兴’说明咱大明社稷焕发新生机了。”
朱高炽、朱见深也跟着开口狠夸了朱佑樘一通。
面对连片的夸赞声,朱佑樘却是摇着头,苦笑一声说道,“‘弘治中兴’么?其实这只是不可持续的繁荣景象而已。”
众皇帝闻言,皆是一怔,
哪有大明皇帝,这样贬低自己的治政成果的?
这还是我老朱家的皇帝么?!
“你不必过于自谦。”朱元璋摆摆手说道。
“太祖爷,臣孙不是自谦,而是看了林豪的新记录,有幡然醒悟之感。”朱佑樘朝着朱元璋拱手一拜,
“臣孙深宫长大,即位时朝局不稳定,”
“能依仗的人不多,”
“只有依靠那些文官们。”
“在那些文官们鼎力支持下,臣孙的确是稳固了社稷。”
朱见深长呼一口气,
贞儿走后,朕知道社稷有问题,但也没什么心思去认真梳理,
眼下也就是太祖爷、太宗爷逼着,朕才稍微做一点事。
佑樘这边,
除了太子之位,基本的待遇,
朕的确没有给过他有力的支持,
佑樘的生母早逝,而且只是个朕都没印象了的宫女,他并没有强大的母族外戚助力。
强力的妻族外戚更是没有,根据太祖爷的祖训,大明皇后不能从权贵中挑选,所以朕给他挑的太子妃,也只是普通官户出身,
而朕的厂卫,更是不会听命于他,
佑樘能靠的就是朕给他安排的那些师傅们,
所以,他登基之后,也只有重用文官一途,
至少他任用文官做出了一番成绩,
革除了朕懈怠所遗留的问题,
这不算是坏事!
却听,朱佑樘继续说道,
“可这却产生了一个十分恶劣的后果,”
“文官们也趁势坐大了。”
“臣孙在的时候,还是有信心控制住那些文官们。”
“可臣孙一不在,”
“皇权和文官权力之间就会失去平衡。”
“臣孙给儿子留下了一个看似稳定,实则却是艰难异常的摊子。”
说完,
他看向朱厚照面露愧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