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海瞬间失去了那份忠厚老实的外表下的从容淡定,甚至连那张憨厚的脸庞都因为惊恐变得有些扭曲。
“没有!真的没有!小人没有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小人虽然不得已做过些溜须拍马之事,却也只是为了活下来。绝没有丧心病狂的去害同伴和袍泽们的性命。再说,那些炮制药人的事情都是机密,由他们真正的心腹控制,所以就是小人想做,也没有资格去做……”
莫大海急急忙忙的为自己辩解,话一出口,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等于已经招认了对山谷中炼制药人的事情是知情的,顿时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奈话一出口,如同覆水难收,就算是他真的咬掉舌头也是无济于事了。
果然,水瑶冷笑了一声,
“这么说,你是一直知道这里在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却还甘愿留在这里。既然你不承认自己助纣为虐,那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可别告诉我是和王小四一样,为了那点子银子和赋税,本公主不信。”
一旁的王小四已经听傻了。他只有十五六岁,实际上还是个孩子,乡下的少年,能吃苦受累,却少了些见识,今天他是第一次见到那些药人,虽然那些怪物不是对着自己进攻,虽然他也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就已经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只是因为莫大海平日里对自己照顾颇多,对山里的事情知晓的也多,所以他猜测他可能会听说过一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却怎么也没料到,莫大海居然真的早就知道那些怪物,而且,听刚刚公主那话里的意思,那些怪物居然好像……可能……大概……还是自己这样的人炮制出来的……
这……这也太吓人了。
“莫大哥,你……你竟然一直都知道这山谷中有怪人,这也太可怕了,亏咱们还是同乡,我还真心的相信你,感激你,你为啥不让我说想回乡的事,你……你不会想让他们把我也做成药人吧。”
水瑶看了一眼王小四,这孩子确实傻了些,莫大海不让他提回乡的事,估计才真的是为他着想。
果然,莫大海苦着脸道:
“小四,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我不让你说要离开,那是在救你啊,你知道不知道,那些领了钱要回家的人,都去哪儿了,你以为他们真的回去了吗?那怎么可能,他们都被炮制成了药人,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些怪物中的一员。”
王小四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居然白眼一翻,背过气去了。
倒是劳驾景昊把他抱了出去,叫了两个小兵把他抬走照顾。
“好了,现在没有人干扰你了,这山谷中的事情,你要不要说你自己决定,不过,需得爽利些,想要拉扯,本公主恐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莫大海一张脸更加苦的像个长条苦瓜,他跪下磕了个头,
“公主殿下救命,小人斗胆,求公主殿下救救咱们这些可怜人吧。”
话没说完,两行涕泪从那张憨厚的脸上刷刷而下。
哭了好一会儿,莫大海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公主恕罪,小人实在是太激动了。您不知道,自从进了山,咱们就像进了牢笼,再也没有出去的希望了。”
接着,莫大海就开始讲述了他进山后的日子。
原来,莫大海是五六年前进山的。当时的情形也和王小四差不多,是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想着吃粮当兵,挣些兵饷养活一家老小。但家人怕他当兵上了战场送命,结果招募的人说只是算作预备的兵役,很大的可能不会上战场。只需吃得了苦,肯能干活,身体康健即可。于是,莫大海就和周围一起被招募的人来到了这里。
刚来时还好,虽然那时这里什么都缺,他们终日干活劳作,先是给自己营造屋舍,后来又在周围开垦田地,自给自足。虽然干的辛苦,但活计和家中竟然差不多,却吃的比家里要好,又能吃饱,所以,除了一些没出息想家想媳妇的,大家还都在这里挺安心。
莫大海他们在这里一半时间训练,一半时间劳作,除了自己开垦的补贴伙食的田地,再就是按照要求做各种各样的活计。开始还没什么,后来,连裁制军服,铸造兵器都有了,这让莫大海心中有些奇怪,什么样的军队需要自给自足到这种程度呢?
莫大海虽然没有读过几年书,但骨子里是个精明人,他一张憨厚的脸让别人对他少了很多的防备之心,而素日里他又眼尖手勤,嘴甜肯巴结,所以上面的人也都喜欢他,很快就提拔他做了小队长,慢慢的,他的活动范围和接触的人和事也越来越多。
为了多攒些钱,他眼看着同乡故旧一个个待满了三年,纷纷离开,还是咬牙在这里熬着。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了不对。
他熟悉的一个同乡,有一个银制镶玉的鱼形配饰,是新婚不久的妻子的嫁妆,因为分离时舍不得他远行,才依依不舍的给他挂在了身上。
同乡小伙一直很爱惜的戴在脖子上,贴在胸口处保管,从来不肯轻易露出来,只因为那是他妻子对他的深情厚谊。后来因为有一次他得罪了管事的人,让人打了板子,莫大海好心照顾他,才无意中见到了这块玉。
当时同乡小伙感谢他给自己求情还照顾自己,又内心苦闷,无人倾诉,就掉着眼泪给他讲了自己的事,还把那玉摘下来给他好好看了看,说一到三年期限,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待在这里了,要赶紧拿了银子去见媳妇。
“然而,你们能想象的到吗?我后来竟然从一个管事的腰间见到了这块玉。”
莫大海眼睛红红的说。
“那时同乡小伙已经期满三年,回去两个月了,我无意中从一个管事的身上发现了这块玉,心中可惊讶坏了。那同乡小伙对这块玉珍若生命,万万不会送于别人。我疑心这其中有蹊跷,甚至怀疑他被这管事害了性命,于是就开始留心那管事的行踪。”
提到那个管事,莫大海开始浑身战栗,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跟了他两三个月,百般讨好他,终于赢得了他的信任,在他一次酒醉之时发现了端倪。
有一次,他让我第二天带人替他送货物到山口处,当晚被我灌醉,偷拿了他的钥匙打开库房查看,结果发现那些物品竟然林林总总都是些稍微值钱些的随身用品,且好些都看着眼熟。
我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那些,都是所谓出山回家的兄弟们随身带着的东西。
那一刻,我才明白,不是这个管事暗中害了同乡小伙的性命,而是所有的服役结束的兄弟们都齐齐没了性命。
他们表面上说到期送他们回去,还发了遣散银子,可一转身就收了他们身上所有的财物,至于人弄到哪儿去了,我当时不知道,只以为是被人害了性命。
可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开始事事留心,终于,被我发现了山谷那边禁地的存在。
说来也不知幸是不幸,有一次我找了个借口,又靠近那处禁地的时候,突然从一条小河沟里窜出来了一个怪人,他脸色青绿,双眼赤红,嘴里还留着粘稠的涎水,不知道之前藏在了哪里,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
那样子,像是一头要吃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