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清于灯下打开手中信笺,细细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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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嫂如晤:
前度修书寄呈,嫂嫂可曾收悉?久盼音鸿,然未见回谕,心中怅然。
嫂嫂及侄儿有和安好否?前时东王殿下遣使传谕于我,其间问及嫂嫂近况,彼等竟亦难明详实,实令我徒唤奈何。
想来嫂嫂得此信时,应已过新年矣。
值此新岁,遥祝嫂嫂与有和侄新春嘉福,贵体康泰,诸事顺遂,如意吉祥。
今有一事,特向嫂嫂报知。弟已缔结良缘,未婚妻乃彭玉麟先生之爱女雪梅。
彭氏端庄淑雅,温婉贤良,只憾嫂嫂尚未得见。
此次随信奉上蜀锦披风一袭、香囊一枚,皆雪梅亲手为嫂嫂精心制就,聊表心意。
另有转轮手枪一支,系西军枪械局所造。弟忆及嫂嫂素喜兵器,故特送予嫂嫂赏玩。
至于那套模型,乃工坊以生产之余料制成之小巧玩具,专为有和侄带来解闷。烦请嫂嫂依操作手册所示,使侄儿妥善玩用。
古人云:“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今双亲与长兄皆已辞世,家中诸多事宜,应赖嫂嫂操持。
弟常思,若嫂嫂能亲临弟之婚礼,为弟见证这人生喜事,该是何等幸事!
此次书信,较前番更为雅致,盖因雪梅代为润色耳,望嫂嫂勿忧。
雪梅不仅才情过人,其人更是姿容出众,仪态万方。若嫂嫂与诸兄长得以一见,亦当欣慰。
翘盼嫂嫂回音,切切。
敬颂
万安!
愚弟萧云骧谨上
天国甲寅四年十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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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信行文如行云流水,娓娓道来,又不刻意卖弄才情,通俗易懂。
且字体隽秀,格式虽如往常,但比起萧云骧之前通篇大白话、抓心挠肝字体的风格,着实令人赏心悦目许多。
杨秀清读完一遍,似觉未尽兴,又读一遍,赞道:“想不到彭家那丫头,竟有这般才情。当初那小子强绑彭家,我就知他不安好心。”
他读完信,将其递给身后伺候的傅善祥,让她装回信封。
接着从箱子里拿起那把转轮手枪,只见枪沉甸甸的,枪管镀着一层不知材质的黑色金属,握把是桃木的,涂了层桐油防潮。
整把枪虽不算精致,却在烛光下散发着武器特有的冷峻幽光。
“达胞,这枪已批量生产了吗?”杨秀清端详着手枪问道。
石达开点头回应:“禀东王殿下,西军的哨探、水师、步军军官和军情局探子都已配备此武器。”
杨秀清听后沉默片刻,又看向给萧有和的玩具。
那木质齿轮转动箱虽小,却精巧准确,零件可拆可装,转动起来宛如真的机械。
杨秀清沉思片刻,沉着脸问石达开:“达胞,这些东西是量产的,还是专人打造的?”
石达开愣了一下,思索后如实回答:“据来人说,主要用于学堂教学,多余的才流向市场,百姓可自由购买。”
“他们不会专门费力做这些小玩意,但的确能批量生产。”
杨秀清冷笑道:“他是在向我示威。”
石达开一脸疑惑:“东王殿下,这不过是小玩意,何以此猜度?”
杨秀清指着模型零件:“达胞,他能批量生产这些精巧玩意,那能否批量生产枪械零件呢?”
“要知道,枪械零件若能批量生产,就能相互更换,比我们手工打造、零件无法通用,是否快捷许多?”
石达开略作思考,觉得有理,但要说萧云骧借小玩意向东王示威,又觉牵强。
想起萧云骧的请求,他劝道:“东王殿下,此次阿骧已奉您的命令东出四川;若清妖攻击安庆府,他也承诺会给予援护。”
“我看阿骧虽做事偏激,但心里还是认可天国、敬服您的。”
杨秀清“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两人又翻看萧云骧给兄长们的箱子,见里面是些四川特产和告知订婚的书信。
杨秀清招来几名卫士,把礼物送给萧朝富等人,又让傅善祥带一名女官,把萧云骧给杨宣娇的礼物送去。
石达开见无事,便与杨秀清告别,回翼王府去了。
天色渐暗,傅善祥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前,女官宝娟抱着箱子跟在后面,两人前往杨宣娇居住的小殿。
到了门口敲门,等了片刻,却是于嫂开门。
“于嫂,王妃呢?”傅善祥微笑着问道。
于嫂指着内殿,叹了口气:“傅姑娘好些日子没来了,王妃在里面呢。这些日子,王妃总是不开心,问她也不说。”
“我们嘴笨,不知如何开解王妃。傅姑娘人美心善,又深得王妃喜爱,今日好好劝劝王妃。”
傅善祥点头应承,把风灯递给宝娟:“好妹妹,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有人问起,就说我今晚留宿王妃这儿了。”
那女官宝娟应了一声,放下箱子,接过风灯,回转去了。
傅善祥抱着箱子,随于嫂走向杨宣娇的住处。
到了杨宣娇住房门口,于嫂喊道:“王妃,傅姑娘来啦。”
未过片刻,门开了,杨宣娇兴冲冲的走出来:“哎呦,傅妹妹,怎么今天才来看姐姐,想死我了,快进来。”说着就拉傅善祥进屋。
傅善祥忙道:“王妃,我还抱着东西呢,慢点。”
杨宣娇笑着抢过箱子,问道:“傅妹妹,这是又给我找了什么书?”
于嫂见杨宣娇恢复了些往日模样,心中欢喜,便自行告退。
傅善祥跟着杨宣娇进了屋,来到书房。
只见书房里生着炭火,七岁的萧有和在书桌上练字。见傅善祥进来,他起身抱拳行礼:“见过傅姨。”
虽还是个孩子,动作却有模有样。
傅善祥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制止:“哎呦,小王爷,可不能给奴婢行礼,让人看见,奴婢就没命了。”
杨宣娇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翻看,一边无所谓地回道:“他不是什么小王爷,我也不是什么王妃,只是你们不肯改口罢了。”
“他以后得靠自己,不会与人打交道可不行,所以要学些礼节。”
“我好不容易教会一点,你可别再惯着他,免得又忘了。”
傅善祥连连摆手:“那可使不得。”
正要再劝杨宣娇,杨宣娇却已从箱子里拿出蜀锦披风,先抖了抖,再仔细翻看,展颜笑道: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好妹妹,你从哪儿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