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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庭玉一生向善。
唯独栽在了薛衡身上。
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被卷入那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宫变时,白庭玉全凭下意识行事。
温长宁“大闹”养心殿,薛衡跟着反水。
白庭玉帮着挟持公主,帮着砸出密道。
却在轮到自己逃跑时想起了被所有人遗忘在内殿的陛下的遗体。
大火在燃烧着一切。
还没有想明白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白庭玉不顾危险,转身跑向内殿。
要说只是因为忠君吗?不见得,更忠君的刑部老尚书都没记起来。
当敌人举刀劈来的那一刻,伴随的那一声“白庭玉——”,鲜血涌出,剧痛袭来,可是薛衡好像又一次救了他。
不是没有外人听到薛衡那一声暴露情绪的大喊,虽说不能说明什么,但好像也不能什么都没说明,不过那是在活下来之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当白庭玉背起陛下遗体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怀着什么私心了——为了薛衡。
……
一切尘埃落定。
新帝登基,清算开始。
薛衡的去留从不由自己定夺,连同职位一并被剥夺。
最后关头将功赎罪又怎样,有的是人想要他死。
于是,从前的锦衣卫指挥使被关在了诏狱。
诏狱昏暗,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耳边好似充斥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
不过这些都与身处其中的薛衡没关系——托某些人的福,近不惑之年的他没被动刑。
当下第一次穿囚服的他被关押在一间牢房。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这间牢房正是当年关押顾长晏的那间。
薛衡头抵着狱栏,看着缓慢做着重复张握动作的右手不知在想什么。
耳朵里是想忽视却忽视不掉的渐近脚步声。
“薛衡。”
孔慈站定在囚牢外、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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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
明亮的正堂。
白夫人面色悲戚,拉着白庭玉的手,劝道:“庭玉,如今的薛衡什么都没有了,连命都快没了,舍了他、放下他又如何!我们过正常人的日子好不好?”
“母亲……我舍不得他。”白庭玉语速缓慢,眨眼的频率好像都放缓了,一字一顿道:“……我真的舍不得。”
我知道薛衡有诸多缺点,可是我爱他。
我知道他在做出改变。
我知道他没什么同理心。
我知道……他爱我。
“……薛衡没有家人,也没有什么同理心,可他这些年对白家人的好也是有目共睹的,论迹不论心,母亲,算我求您了……您们可不可以……多接受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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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
薛衡对来人语气平平道:“没想到你背着我勾结那两个人,藏的可真够深。”
深到他差点以为他们两个怎么也算是兄弟了。
薛衡还记得当年奋不顾身为他挡箭的孔慈。
“没办法啊。”孔慈蹲下来,语气轻松道:“我和你一样,也有‘把柄’在他俩手上。”
闻言,薛衡正眼看她。
孔慈点头,“真的………求大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了,我真不知道大人的把柄。”
忽然,薛衡问:“他们有借此威胁过你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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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正堂。
白夫人问:“非走不可吗?”
“……对。儿早就厌倦在宫中当御医了,趁着此次机会,南下行医,也好回祖地看看……儿会常寄书信回来的,母亲别担心,过几年儿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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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
孔慈:“对了,那两人让我给你捎句话。”
“……”
“温长宁说你的‘把柄’在安平县时就已经还给你了,没有其他的了。”
可,那幅画像也早就被薛衡烧掉了。
那两个人说过,别再找顾长晏麻烦,说过不会用他的身份威胁他。
他们信守承诺。
直到此刻,薛衡才打从心里相信。
良久,他面无表情道:“我看不懂他们。”
又过了良久,孔慈没走,也不说话。
薛衡:“……捎带的话说完了?”
其实这位阶下囚更想问庭玉有没有想对他说的话让孔慈捎带过来
这下孔慈轻叹了一口气,“大人,你对我瞒得才真是深,他俩也是。”
“……”
薛衡当然知道孔慈在说什么。
宫变那日他那一嗓子“白庭玉”,别人可能不知道怎么了,但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孔慈肯定知道。
孔慈直言:“不过要让大人失望了,你相好没有话要对你说。”
叫了那么多年的大人,她的“口癖”一时半会改不了。
“……”薛衡心坠到了谷地,摔得稀巴烂,但他纠正道:“是我心上人,不是什么相好。”
“知道,不过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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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
白庭玉做着最后的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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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
“其实,我来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做,唉……”
“……什么?”薛衡很给孔慈面子。
“送大人上路。”
“这是陛下亲赐的药汤,保证……无痛、见效快。”
薛衡端过碗,在喝之前,道:“孔慈。”
“属下在。”
“帮我给庭玉捎句话。”
“……好。”
“你就说……”薛衡忽然仰头看向牢房上方那一小窗。
黎明将至。
可惜他看不到了。
这一刻,薛衡像在亲自对白庭玉告别:
“庭玉,我若是不入你梦,那就是我投胎去了,别难过。”
下一刻,他将碗中药一饮而尽,开始等待自己生命的流逝。
正如孔慈所说,这汤药无痛、见效快。
薛衡确实没遭什么罪,只是头脑很快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视野越来越模糊,却最先失去了听觉。
等到薛衡没了动静。
早已进了牢房的孔慈蹲下身,嘀咕了一句:“我才不帮你说。”
……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在摇摇晃晃中睁开了眼。
浑身无力的他躺在一辆马车里。
木轮轱辘辘细碎声响传入耳内。
外面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在车厢中,光线明亮。
炎炎夏季,正适合暖一暖冷冰冰的心。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
“你醒了。”
忽然,帘子被从外掀开——
薛衡的目光一下子锁落在了心上人的脸上。
他没死。
白庭玉就在他眼前。
在陛下的默许下,他假死脱身了。
……白庭玉就在他眼前。
可能外面的阳光太过强烈,刺得他居然想落泪。
“庭玉……”
白庭玉看着他。
这一次白庭玉很认真地问:“你要和我一起去你的家乡吗?”
薛衡笑了,非常认真地答:“要。”
“你曾经的下属说——你有话要对我说,”白庭玉凑近无力而躺着的薛衡,“是什么?”
薛衡:“我想说的是……庭玉,我爱你。”
白庭玉吻了上去。
薛衡如愿以偿。
【他们的余生很长。
他们会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