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手里捻着佛珠。
常年礼佛的人,心是向善的,嘴上整日念叨的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见不得杀人。
此时听着安宁嬷嬷这话,那念珠却一刻没停。
哪怕想到了尚且年幼的大皇子,也只是眸中闪过一抹冷色,只语气淡淡地道:“你说得对。
“贤妃多行不义。
“她这样的,怎么配做大皇子的生母?
“等这次的风波结束,哀家得把大皇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才行。”
这边太后与安宁嬷嬷几句话间,就定好了贤妃的死路。
另一边。
咸福宫中,贤妃面前则跪着浑身颤抖不已的高贵嫔。
“你父亲进士出身,却因家贫没有人脉,只得了一个七品推官,是本宫找了人,举荐你的父亲,才叫他入了都察院。”
贤妃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睨着高贵嫔,“你刚入宫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
“也是本宫抬举你,才叫你步步高升,更是怀上了二公主。
“本宫对你、对你全家的恩情,这可是两辈子都还不清的。
“你能为了本宫、唔,做出点牺牲,牺牲你这条贱命,也算是你两辈子修来的福了。
“高贵嫔,本宫可以保证,等你替本宫顶了这一次的事,本宫不但可以继续保你全家富贵,还会亲手抚养二公主长大,等她及笄以后,就为她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叫她一辈子平安喜乐。
“我们做母亲的,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够一生幸福吗?
“本宫现在说了这么多,你仔细得给本宫考虑清楚。”
高贵嫔跪在那里,听着贤妃说完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身子更加抖得厉害,脸上已经一片泪水模糊。
她早知道贤妃没有心狠手辣。
也想过贤妃有一日,或许会舍弃自己。
但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她的二公主……
今年才六岁啊!
贤妃为了自己,就要让她的女儿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自己的亲生母亲!
还说什么亲手抚养二公主长大……
一个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曾经效忠于她的狠心之人,他日,又怎么不会利用别的理由,谋害了二公主呢?
高贵嫔不是傻子。
她太知道贤妃是什么样的人了。
可她更知道。
若自己今日不答应,或许今天晚上,她就会见到二公主的尸体。
高贵嫔没有能力在贤妃的眼皮子底下,护好二公主。
她的流萤殿里里外外,也有不少贤妃派过去专门监视她的人啊!
此时。
高贵嫔想明白这些,吸了口气。
“娘娘放心,出了什么事,都有嫔妾一人顶着,嫔妾多年来受娘娘提拔,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她压下心中思绪,很快说道,“嫔妾一定会护娘娘周全,报答娘娘多年的恩情的!”
高贵嫔言之凿凿,语气诚恳,一脸的忠心耿耿。
贤妃听得这话。
再看高贵嫔一脸的声情并茂,情真意切,原本有些阴沉的脸上,终于展露了一丝满意的笑。
她起身,亲自将高贵嫔搀扶起来。
“有你这话,本宫可以保证,以后,二公主一定会是咱们大周王朝,最幸福快乐的小公主。”
贤妃如此保证道。
听起来也是那般的情真意切。
只不过心里很快地补了句——只会是最幸福快乐的小公主。
因为她根本不会叫二公主平安长大。
二公主已经六岁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已经会记事,养不熟了。
而且,孩子长大了,就会生出异心。
若是叫二公主得知高贵嫔是为了替自己顶罪而死,难保她不会报复自己。
更何况,她往后所有的精力,都只会用来养大皇子,也根本懒得去为二公主花心思。
如今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哄着高贵嫔替她顶罪罢了。
贤妃对此自然毫无愧疚之心。
云雾要查皇嗣的事,她带了一只不知道是从御膳房还是太医院搜到箱子到御前,只怕已经查到了什么……
贤妃知道,太后大抵会推自己出来顶包。
既然太后这样做,那为什么她不能这样做?
她这样对高贵嫔,都是跟太后学的。
高贵嫔要怪就怪太后。
莫要怪罪到她的头上。
而高贵嫔似乎也压根没去想贤妃此话是否是真心,只听了以后,又表了一番忠心。
之后,就告辞离开。
“派人好好盯着她。”
高贵嫔走后,贤妃脸上又阴沉了下来。
她没犹豫,对身边的宫女碧珠吩咐道,“若她敢私底下见宸修仪,或是旁的妃嫔,立即来禀报本宫!”
“奴婢明白。”
碧珠一听,就立即下去吩咐了。
云雾自然不知道,她还未正式发难,然而太后和贤妃,却已经都替自己找好了替罪羔羊。
她将陈嫔真正死因告诉郑太医以后,就将事情交给了郑太医去办。
至于陈嫔真正死因,她是如何得知的……
她当然并不全然知晓。
只是前世的一些记忆,再加上她的推测,一些猜测,得出了一个可能性的结论告知郑太医。
至于事实是否真正如此,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已经死去的陈嫔,需要这一场真相大白。
她也需要利用陈嫔的真正死因,除掉一些人。
如此而已罢了。
接下来的一天天,后宫里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低气压。
明明已经入了冬。
内务府都开始往各宫送炭的日子。
可整日的,天气好似是闷着的似的,有着一股夏日雷阵雨来临之前的压抑,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终于。
直到过了半个月后。
这日,趁着妃嫔们都在永寿宫请安还未散去,郑太医乍然来到,告知薛皇后一个他的惊人发现。
“启禀皇后娘娘,微臣发现了当年陈嫔娘娘的真正死因。”
只听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微臣可以肯定,陈嫔娘娘根本不是死于她所携带的血玉镯子。
“她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此言一出。
妃嫔们都是一脸哗然。
就连原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被人发难的贤妃,都止不住露出讶异的表情来。
她一听郑太医提到陈嫔之死,就知道此事约莫是冲着她来的。
可贤妃不理解的是,云雾不是在查皇嗣被人动手脚的事吗?
怎么突然又扯到陈嫔之死上头去了?
她这样想着,就不由看了云雾一眼。
然而,云雾却对她的视线,毫无反应。
也不知是没有察觉到,还是,故意不做理会。
“郑太医,陈嫔已经死了三年之久,你确定你查到了真相?”
此时,薛皇后也颇为吃惊地望着郑太医,如此问道。
“回皇后娘娘,微臣可以肯定,绝不会弄错。”
只听他如此答道。
薛皇后闻言,目光隐晦地瞥了云雾一眼。
见她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喝着她喜欢的龙井茶。
薛皇后就知道,此事,板上钉钉了。
“那你就说说你的发现吧,只是,要拿出证据才。”
薛皇后停顿了片刻后,便对着郑太医如此说道。
“是。”
郑太医恭敬地应了一声,而后就抬头挺胸,开始一字一句地讲述起来,“微臣也是这几日,查皇嗣的事时,无意间发现的。
“事情的起因,是微臣发现了太医院和御膳房之间竟然有一笔不同寻常的账目往来。”
郑太医刚开了个头。
贤妃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就微微抖了一下。
她目光下移。
看向高贵嫔。
高贵嫔接触到她的目光,转过眼眸也看向她。
明白了她的意思。
咬了咬嘴唇,冲她点了点头,告诉她自己已经做好了为她顶罪的准备。
贤妃见此,原本有些紧绷的眉眼立即舒展开来。
她收回目光,看向郑太医。
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好奇。
似乎很想知道,郑太医是否真的查明了陈嫔的死因。
一旁。
云雾不动声色,借着喝茶的功夫,将贤妃与高贵嫔之间的眉眼互动收入眼底
唇角勾了勾。
只听郑太医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太医院和御膳房之间,采买事宜并不关联。
“太医院采购各种药材。
“御膳房采买各种食材。
“除非需要用到一些药膳,就得御膳房去太医院拿药。
“但这一般是用不上账目往来的。
“可偏偏,他们之间,就是多了这样一笔账目,并且账目的名目十分模糊,只说拿药,却并不说拿什么药,叫人根本弄不明白这笔账目往来的药材,究竟是什么。
“微臣还是仔细查了太医院的各种药材的进项与消耗,才发现太医院少了一批红花。
“而在御膳房的库房里,微臣发现了一大批多出来的红花。
“一批红花,却不敢在账目中有着明确的体现,这其中似乎有着什么猫腻。”
云雾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这个郑太医,倒真是个办事的人。
原本这批红花,是御膳房为各宫妃嫔准备的,其实不止是那一笔。
只不过,郑太医恰好挑了这一笔来说罢了。
她没吭声,继续听着。
郑太医不知她心中所想,话音未断:
“微臣觉得奇怪,又查了这项异常账目往来的年份,宫中都发生过哪些大事。
“结果,就发现了陈嫔之死。
“并且这账目往来的月份,恰好就在陈嫔死前的一个月。”
贤妃一听到这里,刚刚还有些放松的身体,不由得又暗暗紧绷起来。
她目光紧盯了郑太医。
心里头有些厌烦。
只不过是忍着,听着郑太医接着往下说。
“微臣一直听说,陈嫔的死因,是她长期佩戴在红花中浸泡过的血玉镯子。”
郑太医适时地提出疑惑,“可这样的血玉镯子需得经过至少三个月的浸泡,才能浸入血玉镯子天然的细微裂缝之中,令红花的效果持久。
“但陈嫔手腕上的血玉镯子,就已经戴了至少三个月。
“也就是说,这批红花要用在她身上,需得至少六个月,这时间上,就有些对不上。
“偏偏,陈嫔就是死于这批异常的红花往来前一个月。
“微臣便开始怀疑,她真正的死因,或许根本不是那血玉镯子?
“恰在这时候,微臣得到了陈嫔那只血玉镯子的碎片,一番查验之后,发现那碎片干干净净,根本不曾有任何被红花浸泡过得痕迹。
“这就证实了微臣的猜测。
“既然陈嫔不是死于镯子,那就是与这批红花的异常来往有关。
“微臣便继续查了下去。
“结果发现,陈嫔在死的这一日,出现胎动异常的开始,并不是在陈嫔当时居住的景阳宫。
“而是,在御花园一侧,戏台旁边专门用来休息的重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