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暄往紫禁城赶的时候,有锦衣卫的校尉来报,朱允炆的母妃吕氏在御书房之外求见。
“她来做什么?”朱元璋愣了一下,道:“让她进来吧。”
“是。”
校尉出去之后,没多久身着华丽宫装的懿文太子妃吕氏就走了进来,她左脚向左递进,右脚后跟紧跟其后,同时向前弯腰,掌心朝下,右手与左手在前方相交,行了一个十分庄重的全揖之礼:
“媳妇见过陛下。”
朱元璋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表情,挥了挥手催促道:
“不用和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陛下,请看此物。”
吕氏从身后提起了一个篮子,从里头抱出来一大摞的宣纸,放在了龙案之上。
朱元璋随意扫了两眼,发现这些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抄攥整齐的《皇明祖训》。
“都是允炆写的?”
吕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这孩子,因为上次的事情特别内疚,说只是禁足罚的太轻了,便没日没夜的抄写皇明祖训,连吃饭都不愿意,这几日面容愈发消瘦,媳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以想请陛下劝一劝那孩子,好歹吃一些东西吧。”
朱元璋何许人也。
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八成是吕氏他们故意演给自己看的苦肉计。
可抄的东西不会少,挨的饿也假不了。
已经失去了太多亲人的朱元璋终究是心软了,轻轻叹了口气,道:
“回去告诉允炆,那样的事情下次不准再犯,然后,马上就是晚朝的时间,与齐泰他们一同去奉天殿吧。”
“多谢陛下!媳妇此番回去,定会好生教训那孩子!媳妇告退!”
吕氏闻言,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激动的不得了,他带上了朱允炆抄写的皇明祖训,马上就离开了御书房。
朱元璋望着吕氏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把半张脸埋进了大山里头的夕阳,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自言自语道:“允炆那兔崽子多半也不是真心知错,他下次还敢,光靠罚没用,得让他以后少跟黄子澄那帮腐儒接触,然后找一个真正有本事的先生去给他当先生,把这根已经“长歪了的瓜”掰正才行。”
如此说的时候,李暄的脸浮现在了朱元璋的眼前。
朱元璋把朝中文武全部过了一遍,也没发现能比李暄更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事儿,李暄能答应吗?
想着想着朱元璋的头就疼起来了。
过了会儿,他烦躁地起身朝奉天殿走了去:
“他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还能因为这点事,和朕以死相逼不成?”
经过了这么多次的观察,朱元璋已经摸清了李暄做事的一些规律。
虽然时常死谏,但从未无理取闹,每一次都有十足的理由。
这或许是出于本人的意愿,又或许是出于系统方面的某种限制。
而无论如何,李暄都不太可能用“死”来拒绝当朱允炆的老师。
……
奉天殿外。
文武百官已经全部到齐。
缺席了好几日的黄子澄也回来了。
李暄一看就这家伙,就笑容满面地打起了招呼:
“若有人兮天一方,忠为衣兮信为裳!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黄公真乃当世大儒也!深谙‘言必信,行必果’之圣训,铭刻五内,躬行不辍!裸裎奔行此等事,吾辈读书人若是遇上了,定是宁断头颅以全清誉者,而公竟能泰然为之,且昂然立于朝堂之上!若以公之颜甲筑城,则成吉思汗铁骑亦当铩羽,李某睹此,伏地拜服,虽效颦而不得其万一矣!”
这话看似是在夸奖黄子澄,可阴阳怪气的味道都要从字里行间溢出来了,对于出生在后世,时常在祖安保护父母的战士们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可对于比清白看的比命都重的古代读书人而言,可谓是结结实实扎进了心脏里头的一柄淬毒匕首。
黄子澄险些没当场给气昏过去。
他回过神,撸起袖子就想朝李暄脑袋上招呼。
“黄公冷静!”
这时候,朱允炆连忙上前将黄子澄拉住。
他怒视着李暄道:
“你别太过分了!”
“允炆殿下居然这么快就出狱了?”李暄很是吃惊。
朱允炆冷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
“孤纵有疏失,诚心悔愆,皇祖必宥孤罪,然尔李暄僭越礼法,狂悖若此!他日之祸,恐九庙神灵亦难预卜!”
李暄笑了笑,说道:
“殿下明鉴!臣不过四品微末,倘触洪武天威,依律枭首亦旦夕事耳,然殿下则不然——纵无尺寸之功,专行荒唐之举,终是懿文太子血脉,陛下雷霆之怒虽盛,焉能动殿下项上尊颅分毫?”
“汝知道就好。”
朱允炆见李暄似是向自己低头了。
心里头颇为舒服。
可还没高兴多久,就发现隔壁的淮西武勋们全捂着嘴在偷笑,而朝中的文官们,表情一个比一个怪异。
他呆愣了一会儿,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这哪是“低头”?
分明就是在嘲讽自己除了地位高之外一无是处!
“你!孤,孤饶不了你!”
朱允炆顿时大怒。
抡起拳头就想往李暄的头上砸。
黄子澄给吓了一大跳,慌忙拉住朱允炆,道:
“殿下冷静啊!”
“两位当真是仁心天纵!恐诸公于奉天殿前索然,竟粉墨登场,亲演俳优之戏乎?”李暄冷不丁问了一句。
话音一落,黄子澄和朱允炆的脖子一块儿红了。
这王八蛋!居然拿他们和戏子相提并论!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tmd谁还能忍?
但可惜没来得及发飙。
太监那酷似公鸭的声音就从奉天殿里头传了出来:
“皇上有旨,宣百官觐见!”